方谨却不回答，仿佛一尊冰雕雪砌的石像。</p>

“你是不是有什么麻烦？”顾远突然问，眯起锋利的视线上下打量他：“还是迫不得已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p>

这话简直出乎意料，方谨内心瞬间一震，但表面上却没有半点异常：“您说什么？”</p>

“我以前没仔细调查，不过印象里你没提过家里的事，也没见有亲戚朋友。你那个学历和语言水平应该是父母很有家底才能办到的吧，怎么就提都没提过呢？”</p>

方谨直视顾远平静道：“我不想跟上司说这种私事。”</p>

“姑且这么认为吧。”顾远微带嘲讽道，“另外你上次跟人约炮，早上九点多请假专门赶回家，整整一天不接电话——方谨你告诉我，你是那种一大清早专门请假回家跟人上床的人？”</p>

“不……”</p>

“你要是有男朋友就告诉我，”顾远居高临下道，“这种事瞒也瞒不久，很轻松就能查出来了。”</p>

方谨按着桌沿的手非常用力，刹那间他知道自己表情一定露出了裂缝，甚至连说话都带出破了音的尾声：“——根本和那些无关！为什么你要问这些？！”</p>

顾远却看着他，轻轻松松说：“因为我喜欢你啊。”</p>

“因为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所以想追求你，和你发展成长期稳定的情侣关系，有这么难以理解吗？”</p>

刹那间方谨大脑一片空白。</p>

……我想追求你</p>

。</p>

因为我喜欢你。</p>

如果他没有那么不堪的身份和经历，那么多龌龊又肮脏的秘密，如果他和顾名宗没有任何联系……此刻听到这话他应该会多么的高兴？</p>

又或者，哪怕这话晚一点来，等到他想方设法、彻彻底底摆脱那残忍禁忌的关系，终于能自由自在站在阳光下之后，再从顾远嘴里说出来，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p>

方谨坐在椅子里，感觉整个人都被抽空了，身体内部一点温度一点力气都没有。</p>

他都不敢相信命运对自己能冷酷成那样，简直没有一星半点的善意，完全是最恶劣到极点的捉弄。</p>

“……顾总……”</p>

方谨缓缓开了口，说话时仿佛都能感到呼吸全是寒气。</p>

“你如果……这样的话，我只能……”</p>

我只能辞职了。</p>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响起：“——哎，顾远！”</p>

方谨声音一顿，只见顾远抬眼望去，倏而起身。</p>

只见一个穿唐装的老人在众人簇拥中缓步前来，看样子约莫能有八十多岁了，但精神矍铄气血健旺，望着顾远笑道：“怎么，约人在这里谈事情呢？”</p>

顾远对方谨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然后对老人笑道：“是，这是我的助理。”</p>

老人笑呵呵地转过脸。</p>

——那一瞬间方谨瞥见，他太阳穴上有个明显的黑痣。</p>

“年轻后生，真是俊俏。”老人率先伸出手来和方谨握了握：“我是这座酒店的董事，免贵姓柯。”</p>

手掌相触的刹那间，方谨盯着他布满皱纹的脸，大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一个混乱的画面——</p>

顾家公馆，书房里，高居上座的顾名宗低头喝茶，头也不抬问：“——您这是干什么，让我没事养个小孩玩？”</p>

地面上小方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嫩脸涨得通红泛青，大眼睛里满是泪水，被手背左一下右一下抹出道道痕迹。</p>

“顾总开玩笑了。”苍老和蔼的声音从方谨身后响起，只听他笑道：“你也许有所不知，这孩子的血型和顾远一样，我们费了多少事才弄来……”</p>

方谨抽抽噎噎回过头，竭力抬起视线。</p>

只见一个老人正被众人环绕，如众星拱月一般，笑容可掬面对着顾名宗；他看上去真是很老了，头发和胡须都花白花白的，但精神却还很好，侧过脸时只见太阳穴上有个非常明显的黑痣：</p>

“顾远这孩子血型特殊，万一以后出个什么事……至少也有应急的……”</p>

——那张脸印在小方谨泪水朦胧的眼底，穿过时光和记忆，渐渐和面前的唐装老人重合，那颗黑痣的位置和笑呵呵的表情更是丝毫不变。</p>

方谨的手仍然和他相握，瞳孔却瞬间缩紧！</p>

“……顾总，”方谨偏头转向顾远，神情平静中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连眼神最仔细的人都看不出半点异常：</p>

“——这位柯老是……”</p>

顾远微笑道：“噢，是我的外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