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程晟回了家。</p>

再次踏进那个家，几乎所有家具都换掉了，只有他的房间还是老样子。</p>

睡前他妈又过来跟他说了半天的话，一会儿说一定要问祁胜斌要保障，保证他供他读到大学毕业，一会儿又说到时候你孤零零留在世上就知道谁真的疼你了，你妈死了你肯定后悔一辈子！</p>

程晟真的感觉很累。</p>

孟鑫澜走了。他躺在床上，捂着疼得要死的胃苦笑，阴暗又不孝。</p>

他总觉得，他妈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自己得了癌时，眼里却始终闪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得意。</p>

但他不愿意相信他妈能拿那么大的事情再演戏，只为了绑挟他、控制他。</p>

直到隔天，他去认真问了医生，终于懂了。</p>

因为相对于其他肿瘤，甲状腺癌虽然是癌，却无疑是不幸的万幸。</p>

这种癌症，患癌后的5年生存率高达90以上，很多患者都可以存活超过10年，20年，30年，甚至很好躲不仅可以长期存活还可以活的非常好，生活质量也跟正常人没有任何必然的不同。</p>

那天他回到家，进门时孟鑫澜在打电话没听到他。他听到她在电话里跟“师父”说，哎呀您的“回心转意符”真有用，我儿子回来了！</p>

还有，您以前说小拖油瓶他妹妹妨他，果然没错！他就是因为他妹妹才出事的！</p>

还问了大师很多遍，让大师保佑她这次逢凶化吉死不了。</p>

程晟去洗手间洗了把脸。</p>

这个家的镜子一直是个很破烂的旧镜子，圆的，印着一朵牡丹花。不像他跟祁衍的家里，是那种特别敞亮的大镜子。</p>

两个人可以一起在大镜子前，用他们成对的杯子刷牙洗脸。</p>

程晟漱口时，祁衍总喜欢突然出其不意地戳他的脸。</p>

程晟其实还挺在意在自己在小衍面前的形象的，每次被戳得一口水喷到镜子上，都要气得拽起毛巾追着祁衍满屋子抽。</p>

……那样的人生太美好了，果然他不配。</p>

他就适合这里，一辈子待在这个昏暗破碎、泥潭深陷的家。</p>

陪着他妈、好好报答他妈，一起在无声无息默默地烂掉，最后再一个人孤独终老。</p>

……</p>

程晟回了他们的小家一次。</p>

他把那个家好好地重新打扫了一下，认认真真抚过成对的杯子、毛巾、拖鞋。他用书包走了自己上课要用的书，别的什么也没拿。</p>

一切都那么好，那么让人留恋。</p>

他离开前坐在飘窗，满怀紧紧抱住一堆小绒毛。</p>

小绒毛们都很温暖，他把头埋进去。他感觉很对不起它们，它们是那么的憨态可掬又承载了那么多美好回忆，它带给他的都是幸福。</p>

他却把它弄湿了那么多。</p>

飘窗的旁边，有一整面的墙壁都是空的。那里是投影区，是他们关灯一起看电影的地方。</p>

他跟祁衍住在一起后，周末祁衍经常喜欢带他去电影院看电影，也经常下载影片一起看。</p>

程晟还记得他们一起看过的最后一个电影。</p>

那是一个魔幻片，绿眼睛的王子住在一座建在碧蓝大洋里的翡翠之城，养了一只金色的会唱歌的漂亮小鸟，原本很幸福地生活着。</p>

可后来诸神之战，翡翠城沉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