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却也知道自己身下不应该是凹凸不平的石头，继而睁眼四顾，目之所及，穹顶是一片望不到底的黑暗，应当是个石洞；光源却有两处，一处是他身边的篝火，另一处是不远处的白光。</p>

闻衡浑身酸疼，用手臂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剑鞘，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前一晚他本来在院子里好好地练着剑，不防忽然遭人偷袭，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再睁开眼，就已在这鬼地方了。</p>

“你在找这个么？”</p>

闻衡循声望去，只见白光蓦地被遮断，一个独臂人逆着光走进来，手提着用树枝穿起来的两条大鱼。</p>

鱼似乎还是刚打捞上来，已被开膛破肚，一路上还湿淋淋地滴着血水。那独臂人将鱼仔细地架在火上烤，回手解下腰间铁剑掷给闻衡。</p>

闻衡被剑砸了正着，却顾不上失而复得的武器，失声道：“是你？”</p>

那人哈哈大笑，道：“不错，是我。”</p>

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容，花白蓬乱的须发之下，是一对精光闪烁的眼睛。他脸上有道极长的疤痕，从额角延伸到另一侧脸颊，十分可怖，可那似笑非笑的神气却又不像是有恶意，正是那天闻衡用五钱打发走的老乞丐。</p>

闻衡脑海闪过很多猜测，下意识抓住最近的一个：“你不是一钱帮的人？”</p>

老乞丐在火堆边舒展四肢：“嘿，一钱帮算什么东西。不是，不是。”</p>

闻衡看他这古怪做派，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试探着问：“我与前辈无冤无仇，前辈何故偷施暗算，劫我至此？”</p>

“你有如此天资，为什么甘心在那药铺平庸度日？”那人眯起那只被伤疤横贯的眼睛，很好似地问，“以你的武功，在纯钧派混个亲传弟子也不难。”</p>

闻衡心头微凛，直觉这人不好糊弄，不答反问：“纯钧派天资上佳的弟子多得是，前辈为什么只盯上了我？”</p>

两人一来一往，互相试探，都在提防着对方。老乞丐嘿然冷笑道：“你这小子，小小年纪，恁多心眼。”</p>

闻衡扯了扯嘴角，凉凉道：“好说，只要前辈肯说实话，我自然坦诚相待。”</p>

老乞丐忽然开怀大笑起来，翻动火堆上的烤鱼，随口道：“不，我现在不想听你的回答了。反正日久天长，往后有的是时间，你会主动说出口的。”</p>

他这话里似乎蕴含着某种可怕的讯息，闻衡惊疑不定地盯着他片刻，忽然拔足狂奔，冲向不远处那个洞口。</p>

遥远的风声终于到了眼前，狂风如海啸，夹杂着新鲜的雪气扑面而来。</p>

这一次，闻衡终于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愣住了。</p>

他置身于峭壁间，对面是百丈悬冰，脚下是空荡荡的山谷，谷底有一汪冰封的深潭。四面别无出口，全是高耸入云的险峰，日光照耀白雪，融化后露出星星点点黝黑的岩石，亦是坚硬如铁，不可撼动。</p>

这里是一个天然的牢笼，插翅难逃，别说闻衡没有武功，就是来个轻功一般的人，也难保不会一脚踩空，摔断了脖子。</p>

滔天愤怒见风即长，在他胸烧至鼎沸，闻衡深吸一口冰冷的雪气，颤抖的手按住了剑柄。</p>

他大步走回洞，二话不说，唰地拔剑架住了那老乞丐：“你到底想干什么？”</p>

老东西可能是仗着皮厚，根本不把这把剑当威胁，他专注地翻着烤鱼，令它受热均匀，冒出滋滋的油花，一边用逗小孩的语气说：“算了吧，你那把剑拿来杀鱼都嫌钝，更别说杀人了。”</p>

闻衡目光冰冷，手下发力，剑锋又向他皮肉方向推了一寸。</p>

“剑如其主，”老乞丐盯着跃动的火苗，幽幽道，“你不会武功，再锋利的剑在你手里也是废铁。”</p>

“那也未必。”闻衡咬着牙森然道，“我能不能杀人，老前辈不妨亲自试试。”</p>

“想学么？”</p>

“什么？”</p>

“武功。”那老乞丐说，“我教你真正能杀人的功夫。”</p>

闻衡的修养让他在盛怒到极致时也没有出言不逊，只是视线在那人断掉的右臂上飞地扫视而过，生硬地道：“敬谢不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