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春风度剑 苍梧宾白 3836 字 3个月前

薛青澜睡到一半被活生生冻醒,此刻头疼欲裂,四肢发冷,那滋味简直如在冰窟煎熬,胃里像是坠了一块冰,看着那盏凉茶就犯恶心,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只恹恹地摇头。</p>

闻衡何其敏锐,伸手将他拉过来,试了试额头温度,又摸了摸他冰凉的双手,知道他难受,声音就放得十分低柔:“身上冷不冷?又是老毛病?”</p>

薛青澜双手叫他焐在掌心里,得到一点热意,那种肺腑要被冻透的感觉稍微缓解了一些,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答。</p>

闻衡上午才说过他,这会儿自己的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攥着薛青澜的双手,将他身子转了半圈,变成背对自己的姿势,单掌按在他背上,将一股温厚精纯的真气顺着背心要穴送入薛青澜体内,沿经脉运转一周天,助他疏活血脉,逼出体内阴寒之气。</p>

薛青澜半倚在他臂弯,浑浑噩噩地任他动作。随着真气游走四肢百骸,如附骨之疽的寒意逐渐消融,他灌了铅似的双腿缓慢地恢复了知觉,整个人就像从刚刚从冰解冻,自肺腑深处咳出一口经年不散的凉气。</p>

闻衡引导他运功驱寒,前面都还顺利,唯独行至心脉时,不知碰到了哪里,薛青澜猛地往前栽倒,额头瞬间见汗,连肩膀带脊背都颤抖着蜷缩起来,忍痛道:“那里不行……疼。”</p>

闻衡马上撤了真气,见状不对,右手拦腰将他往后一带,团团搂住了低声安慰:“别怕,不碰那里,没事了……还疼不疼?”</p>

薛青澜伏在他臂弯里喘息片刻,缓过一阵剜心之痛,摇头道:“不疼了。”</p>

等气息渐定,他扶着闻衡的膝盖坐直身体,感觉手脚回温,头疼稍减,可见方才那番行功确实有用。他一转脸看见闻衡满面忧色,打叠起精神强笑道:“刚才吓着你了吧?现在好多了……这毛病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不管它,明天自己也能好。”</p>

“这叫‘看着吓人’?”闻衡将他鬓边一丝被汗水打湿的乱发拨开,眼神又沉又深,“你要糊弄人也找个像样的借口。”</p>

薛青澜不答他的话,忽然倾身向前,在他右臂上轻轻一拂:“这里是不是在渗血?你手臂上有伤?”</p>

“小伤,不用管它。”闻衡看都没看一眼,不依不饶道,“你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四五年了,为什么一点好转都没有,反而比从前更严重了?”</p>

薛青澜只看着他,笑而不语。闻衡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花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薛青澜是笑他刚说完别人自己就故态复萌,气得作势要去拧他的脸“小没良心的,我跟你说正事,你在这儿消遣你哥?”</p>

薛青澜往旁边躲闪,笑着起身道:“说了不要紧就是不要紧,我心有数。你等一等,我去叫人准备热水和白布上来。”</p>

闻衡打不得骂不得,拿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最终用力一拉,将他扥回圆凳上,自己站起来往外走,顺手在他头顶上不轻不重地一按:“给我在这老实坐着,我去。”</p>

第65章 裹伤</p>

这家客店规模不大,人手倒是勤麻利。闻衡上楼时,身后伙计捧着铜盆手巾等物,他自己手里则拎着个漆盒,打开来,里头是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和几碟小菜。薛青澜一见便知是何人手笔,心熨帖,却还是忍不住道:“大晚上的,何苦这么麻烦。”</p>

“好说。”闻衡拿了双筷子给他,“你要是能老实一点,就什么都不麻烦了。”</p>

薛青澜晚饭没吃两口,闻衡怕他饿着,于是叫后厨在灶上煨着鸡汤,预备他夜间醒来能吃上一口热饭。面是现下的,热汤清鲜醇和,能从喉管一直暖到胃里,多少沉积不去的寒意都被冲散。虽然时过境迁,季节、地点都不一样,可当薛青澜隔着朦胧热气看灯下静坐的人,却恍然还是当年越影山上的少年剪影。</p>

“看我做什么?”闻衡一抬眼皮,懒懒道,“好好吃饭,别走神。”</p>

薛青澜有时候怀疑闻衡是被关得太久,忘了世事流变,还把当十几岁的小孩看待,每天都像个老父亲一样有操不完的心。</p>

他在暖意融融的烛光里喝掉最后一口汤,将餐具归拢到盒里,自去净手,拿来白布烈酒为闻衡包扎伤口。</p>

闻衡解了衣服,将一侧肩头袒露出来。那里的剑伤原本已开始收口,今日因为闻衡与九大人动手,又迸裂开来。薛青澜用水打湿旧布带,小心揭开,见底下一片鲜红肿胀,登时轻轻抽了一口气,皱着眉道:“天气热,伤口收得不好,有些化脓了。这几天切记不能再拉扯它,否则伤口坏死,这条胳膊能不能保得住都难说。”</p>

闻衡眉头舒展,好像那伤不是在他身上一样,还有闲心故意逗他:“是,谨遵薛公子教诲。”</p>

薛青澜没空理他,神色凝重地盯着伤口,像是遇上了棘手难题,踌躇道:“你这伤……得重新划开伤口,挤干净脓血,才能重新包扎。”</p>

“那就划开。”闻衡浑不在意道,“我又不怕疼,你尽管放手施为就是了。”</p>

薛青澜瞥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思索片刻,伸脚将一个痰盂勾到凳子底下,取过先前备下的一瓶烈酒,说:“得罪了。”</p>

闻衡还当他要用烈酒浇洗伤口,做好了忍痛的心理准备,谁知薛青澜端过来自己喝了一口,漱净吐掉,俯身吮住了臂上狰狞红肿的创痕。</p>

“青澜!”</p>

闻衡惊愕至极,下意识要推开他站起身来,薛青澜搭在他肩上的手却不容置疑地向下一压,将他牢牢按在凳子上,别过头去吐掉一口脓血,低喝道:“别动!”</p>

伤口沾了他唇上的烈酒,刺痛沿着右臂烧灼,烧得他半边身体几乎要失去知觉,却又极其鲜明地感觉到柔软的唇舌和温热的吐息,淡淡酒香如影随形地浮在空气里,不消浓醉,也足以令人心驰神荡,恍然忘了今夕何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