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静足以把附近所有禁军惊醒三回，来不及管九大人是死是活，薛青澜冲过去抓住闻衡的手，把尚在震惊的闻衡扯了一个踉跄：“走！”</p>

外头转眼亮起一片明晃晃的火把，人声、脚步声、兵刃相撞、铠甲摩擦，汇聚成一团洪流般的嘈杂，飞速逼近拥粹斋。三人飞檐走壁跃上屋顶，马不停蹄地沿来路朝宫外奔逃，然而此时终究不比来时轻易，宫禁军牵一发而动全身，满宫火把映得的半边夜幕泛红，三人形迹很被侍卫发现，高喊道：“贼人正向西逃，追！”</p>

一时箭矢如雨，四处乱飞，薛青澜拉着魂不守舍的闻衡，一边逃亡还要一边防着暗箭伤人，着实有些手忙脚乱。越近宫门守卫越多，眼看离宫墙不远，身后追兵撵了上来，羽箭堪堪擦着头顶衣角飞过，薛青澜带着闻衡从屋顶一跃而下，范扬落后压阵，忽然急喊道：“小心！”</p>

三枚连珠弩瞄准闻衡后心激射而去，正逢两人身在半空，脚底无处着力，那箭来势又极，躲都没地方躲。薛青澜听声辨位，反应极，狠命将闻衡旁边一扯，两人换了个对儿，竟是拼着自己受伤也要保护他。</p>

范扬在后面惊愕到呛了一口风，薛青澜心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明。耳听得破风尖啸逼近，他正打算咬牙捱上一下，腰上蓦然传来一阵柔和力道。</p>

闻衡总算是醒过神来，揽着他回手拔剑。黑布滑落，纯钧剑剑锋在月光下犹如镀了一层金，只听“叮叮叮”三声脆响，箭尖撞上剑身，被闻衡运劲弹落，反向疾飞出去，深深钉入殿前木柱之。</p>

追兵叫他吓得攻势一滞，两人落在一片稍矮的屋顶上，范扬随即赶到，在前头引路，薛青澜居，闻衡抖开长剑，挡住漫天箭雨，三人一口气冲出皇宫，亦不在城多做停留，连夜摸出了城，找到范扬今日早早备在城外的三匹马。</p>

满城喧嚣喊杀都被他们抛在后头，城外旷野漆黑宁静，此时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夜风吹拂过面庞衣角，说不出的清凉惬意，令人在激烈奔逃之后，得以暂时停步，喘息片刻。</p>

薛青澜松了口气，解开面巾，神情还有些怔忪：“衡哥？”</p>

闻衡单手提剑，淡淡道：“没事。”</p>

朦胧的月光下，纵然不蒙着脸，他的表情也看不分明，只有唇角紧紧绷着，透出一股克制的冷淡来。</p>

薛青澜不知道闻衡是为临走前九大人的那一句话困扰，还是在恼他方才险境的举动，总之他现在心情不好，或许需要自己静一静，于是知心地自觉退开半步，低声道：“没事就好，我——”</p>

话没说完，闻衡突然抬手把他搂了回来，微微俯身贴近他耳际。</p>

范扬立刻扭过头去非礼勿视。</p>

“我不好，方才是我险些累你以身犯险。”闻衡抱着他，修长手指落在后颈，温暖如影随形地笼罩了薛青澜半身，叫人心软成一团绒毛，“以后再不可这样了，小疯子。”</p>

薛青澜不是没被人骂过疯子，他已经习惯了，但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前面加个“小”字，听起来毫无责备意味，反而像是拿他没办法，又舍不得打骂，无奈有一点令人心都要蜷缩起来的亲昵。</p>

他今夜的疯劲儿还没收敛干净，下巴垫在闻衡肩膀上，有些轻佻地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发疯，你还没习惯吗？”</p>

闻衡叹道：“还没，等我习惯了，迟早把你抓起来打一顿狠的。”</p>

薛青澜笑意一僵，干巴巴地问：“有多狠？”</p>

“怎么这么问，你是不是还憋着什么坏没告诉我？”闻衡道，“打得你三天下不来床，够狠了吗？”</p>

薛青澜：“……”</p>

范扬动静响亮地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两个人的喁喁私语，背着身朝着天说：“公子，薛护法，外面蚊子多，咱们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落脚，以防明日官兵追来？”</p>

他的哀怨之意实在过于明显，二人相视一笑，闻衡松开了手，对范扬道：“说的很是，那就走罢。”</p>

夜深人静，他们不好去村里借宿，幸好京郊十余里外有送别的长亭，可以暂供驻足。范扬提心吊胆了一整晚，眼下终于事了，不大讲究地席地而坐，没过多久就靠着一根柱子睡了过去。薛青澜却睡不着，睁着眼看了一会儿星星，忽然若有所感地侧过头去，对上了闻衡沉静的目光。</p>

“怎么了？”闻衡声音压得又低又轻，“明天还要赶路，睡一会儿吧。”</p>

薛青澜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摸到他的手握住，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道：“衡哥，我不能跟你一道走。”</p>

第73章 分道</p>

“为什么？”闻衡问。</p>

薛青澜垂着眼不看他，低声道：“我要去一趟明州。”</p>

“去做什么？”</p>

薛青澜迟疑片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