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衡都走出去好几步了，才发现廖长星没有跟上，回头一见他在怔怔出神，不由道：“师兄？”</p>
廖长星应了一声，抬步向他走来，那语气竟带着一点久违的轻松：“没什么，忽然想通了一些事。”</p>
闻衡不爱追问，但见他好似忽然卸下了重重枷锁，眉眼间一扫先前颓唐阴郁之相，也知道想开了是一件好事，遂玩笑道：“师兄可要跟紧了，待会儿万一掌门见怪，还得指望你救我一命。”</p>
廖长星与他一道出门，向临秋峰走去，随口宽慰道：“看在你救了纯钧派的份上，掌门如今当敬你三分，只要你不把临秋峰掀个底朝天，想必掌门都能宽恕，不会对你太不客气。”</p>
闻衡干笑一声，讪讪地道：“师兄真看得起我……我怎么可能掀得动临秋峰呢？”</p>
除非临秋峰底下本来就是空的。</p>
第76章 还剑</p>
出了客院，走到玉泉峰下山的路口，闻衡对廖长星道：“师兄，劳你先去临秋峰藏剑阁等候，替我稳住掌门和诸位长老，我去去就来。”</p>
廖长星疑道：“怎么，你要找的人不在临秋峰么？”</p>
闻衡笑道：“这位老前辈性情古怪，不爱见生人，我还是独自去找他比较好，免得惹他老人家不。”</p>
廖长星想了想，说道：“也好，横竖是他们有求于你，我替你顶上一时半刻应当不难。”他瞥了闻衡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临到嘴边又咽下了回去，只道：“去罢。”</p>
闻衡便回身往后山方向走去。这些年后山没什么大变化，一草一木仍是熟悉的景色。闻沿着林道路衡轻车熟路地摸到了玉泉峰与临秋峰交界处，禁地界碑一如当年，杀气腾腾地屹立在原地，再一抬眼，便可望见临秋峰山顶上隐约飞檐，那里正是昔日珍藏纯钧剑的藏剑阁。</p>
他信步走入树林深处，很寻见自己要找的地方。那块堵住洞口的巨石如今已爬满青苔，与周遭景致和谐地融为一体。闻衡飞起一脚，踢开石头，只觉一股幽凉的冷风擦着面颊拂过，带着地底特有的淡淡霉味，他便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这回再无阻隔，径直落入地宫密道之。</p>
闻衡用的还是老法子，估摸着要到底时，举手朝地面挥出一掌，借此缓冲，稳稳地落在地上，衣摆带起的风吹得尘土四散。他擦着了火折子，一朵明黄焰火闪烁，照亮了身前一方墙壁，上面刻满了稀古怪的字迹和图画。闻衡知道这些东西看不得，正要移开视线，目光无意间掠过墙壁，视线忽然微微一凝，定在左手边一片字迹上。</p>
许是小时候被他父王按着头学写字的后遗症，闻衡对字迹格外敏感，这一大片弯弯绕绕的字怎么看怎么眼熟，他必定曾在哪里见过，但这么猛地一想，又很难抓住那一闪而逝的飘忽灵光。</p>
他对着墙壁愣了好一阵神，百思不得其解，好在他是自己想事情入神，不是叫那些古怪字画魇了去，想抽身也容易。闻衡心道：“正事要紧，还是先去交还纯钧剑，左右这些字我已经记下，日后再慢慢参详不迟。”</p>
他这样想着，下意识回手摸了摸背上的纯钧剑。就在这一刻，恍如一道闪电从天直降，劈散了灵台迷雾，叫那冰凉坚硬的铁剑一激，闻衡蓦地抓住了谜团的线头。</p>
他飞速卸下背上长条包袱，解开布条，抖出纯钧剑来，火光之下，剑上金反射着点点微光，那笔势宛转曲折，可不正跟墙上字迹如出一辙！</p>
闻衡霍然起身，举着火折飞浏览满墙密，竟真叫他在角落里找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字迹。</p>
他拇指摩挲着两个凹凸不平的字，那模样活脱脱像是在墙前入定，可只有闻衡自己能听见擂鼓般的心跳声。他想起顾垂芳曾说过，祖师爷正是循着纯钧剑找到越影山的地宫，无独有偶，薛青澜也说过，垂星宗西极湖下也有一座地宫和一把同样材质的奉月剑。</p>
既然宝剑与地宫是同一时代的造物，且往往相伴出现，那么拥粹斋供奉那把“玄渊”宝剑，对应的该是哪一座地宫？</p>
三把宝剑，三座地宫，这世上会不会还有深埋地底，尚未现世的其他地宫？这些地宫究竟是何人所造，又有什么用处？最重要的是，纯钧剑和玄渊剑为什么会被收藏在宫？朝廷知不知道宝剑与地宫的关联？聂竺当年潜入纯钧派盗剑，究竟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还是另有隐情，背后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的？</p>
而这背后的秘密，与朝廷如今对原武林的忌惮态度，是否也存在着某种关系？</p>
他脑子转得飞，一时间无数零碎的念头在脑海盘旋，闯宫当夜每一个片段、九大人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被他拎出来，逐字逐句地重新审视。</p>
“你学过凌霄真经，又有乌金令牌，却不知道纯钧剑的来历用途，甚至不知道它还有同类剑器，你到底是不是步虚宫弟子？”</p>
步虚宫？</p>
对了，他当时还纳闷过，纯钧剑是纯钧派的镇派之宝，为什么九大人却拿乌金令牌和步虚宫来问他，这三者分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p>
等等！</p>
闻衡脸色遽然一变，伸手入怀，摸出了那块宿游风留给他的步虚宫玄冥楼主令。</p>
乌金令牌入手分量颇沉，闻衡虽一直随身带着，却一直没来得及仔细研究它。此刻他左手纯钧剑，右手乌金令，忽而从那沉甸甸的手感找到了共同之处，拿起来细看，果然见那乌铁都是一般的黑泛着金沙，如夜空缀满细碎星子，触手却又极冰冷坚固，二物相撞，声如击玉敲金。令牌上浮雕的字迹，同纯钧剑铭和这满壁的石刻字，无论是笔画还是结构都十分相仿，必然是同出一脉。</p>
宿游风将这块令牌赠送给他时曾说过，这是步虚宫沿用多年的字，在原早已失传，只在昆仑山上还在使用。</p>
所以……这些地宫的建造者，其实是昆仑步虚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