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涟真从小就把自己的感受放第一位，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要试图理解和他截然相反的人，每次都要花费不少力气。尽管凭两人的默契，他已经能轻松猜谈情大部分想法，但那总归不是谈情亲口表达，多少会存在误差。</p>

“再退一步讲，喜欢什么，你可以藏起来；但你讨厌什么，我必须知道。”祝涟真说，“我想看到的是谈情，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偶像。”</p>

街上连续经过几辆车，喇叭声盖过餐厅内的噪音。谈情双目下垂，声音低沉：“小祝，别让我担任那个被你包容的角色，你想象不到我有多贪得无厌。”</p>

“什么？”环境杂音太多，祝涟真只看见他口型没听见他声音，不由得皱眉凑近，“你再说一遍。”</p>

谈情身体向前，嘴唇几乎贴上祝涟真耳畔：“我说，我很挑剔，你会后悔的。”</p>

“嘁。”祝涟真最受不惯挑衅，“那你尽管来啊。”</p>

其实扪心自问，谈情也不晓得自己的喜恶取向。如果把世上除了祝涟真以外的一切事物划分等级，那么大部分都仅仅处于及格的分数区间，不好不坏，或者稍好稍坏，反正都不能令谈情分散过多注意力，更没有表达出来的必要。</p>

对他来说，只有100分和0分才能挑动情绪。</p>

不过这种取舍方式有点极端，谈情想了想，觉得还是该试着把标准降低一些，这样才更容易被祝涟真理解。</p>

于是，他终于表达出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准确的喜好：“我讨厌塑料气泡纸。”</p>

祝涟真疑惑地抬起头，“气泡纸是什么？别告诉我是递盒里面能捏泡泡的那个。”</p>

“是。”谈情点头，“那些凸起看上去像被蚊子咬了，把它捏扁的声音让人很不舒服，而且一张气泡纸如果全捏完就变得更不美观，过程也会浪费很多时间。”</p>

祝涟真匪夷所思，谈情的坦白无疑颠覆了他的常识，在这之前他以为世界所有人都喜欢按气泡纸，“操，那你就不能像拧毛巾那样拧它吗，噼里啪啦的像放鞭炮一样，多解压啊！”</p>

谈情短暂地蹙了下眉，大概是联想到了那种声音。</p>

“行吧行吧，我接受你讨厌这个。”祝涟真不满地咂咂舌，显然还是想替气泡纸鸣不平。</p>

用完餐，两人回住所休息了一段时间，祝涟真躺在床上回复乱七八糟的手机消息，问谈情要不要去蓝湖。</p>

年初的时候，冰岛新闻报道附近的索比约恩火山有要喷发的迹象，可能未来某一天蓝湖和周边小镇都会被熔岩会覆盖掉，不复存在。祝涟真认为这大概率是当地政府刺激消费的手段，即使蓝湖被填，人们也可以再往洼地里灌水形成新的蓝湖。</p>

他现在虽然有泡温泉的想法，但和一群陌生人共用一池水还是令他难以忍受。</p>

“我订了一家酒店，套房里包含私人蓝湖。”谈情说，“虽然不大，但跟那片景点差不多，你想泡的话直接去就行了。”</p>

祝涟真歪着头问他：“那你干嘛不一开始就住酒店？”</p>

“民宿更像在家里的感觉。”谈情磨好了一壶咖啡豆，熟练地过滤冲泡，“这边交通还是比较顺的，地方又不大，往返其实用不了多久时间。”</p>

祝涟真没想到谈情准备得这么周全，翻身下床找出泳裤。</p>

正好附近有适合等待出租车的位置，这趟出行一路畅通。到达的酒店后，侍者带他们进了套房，落地窗外就是一片私人蓝湖，硫磺味在能忍受的范围里，特殊的水质呈现出浅蓝和乳白混合的颜色，上方萦绕着雾蒙蒙的水汽。</p>

祝涟真换完泳裤，出门遇上凉风，止不住牙齿哆嗦：“好冷好冷！”</p>

接着小腿探进水，他又倒吸凉气喊：“好烫好烫！”</p>

最后他大半身体浸入温泉，长舒一口气：“好爽好爽！”</p>

晃眼的太阳正好被酒店挡住，只有漂亮的金色光线印在蓝色天空上。蓝湖水很容易令人全身浮在水面，祝涟真抬高脑袋以免水灌进耳朵里，然后惬意地享受凉爽的空气，以及浑身被温暖包裹的感觉。</p>

正当他安静地幻想火山爆发的恐怖景象时，脚腕突然被人抓住了，紧接着视野天旋地转，他还没来得及搞清状况，只诧异地发出一声：“欸？”</p>

待他晃晃悠悠地踩着池底站起来，刚才令他躺在水面打转的始作俑者早就溜出几米远了。祝涟真骂骂咧咧追上去，在水里用力一蹬，扑到谈情结实的背上，溅起一圈水花。</p>

他本来想咬谈情肩膀，可张开口，却忍不住来一句：“哎，尽管现在也不算晚，但要是我们再早点来就更好了。”</p>

谈情侧过脸，微怔了几秒。在更早一些的日子里，他只是一座随时都能被情绪的海啸彻底吞噬的孤岛，黑夜里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天亮。</p>

他否定地摇摇头，小声说：“我倒是觉得现在来正合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