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非大喘了好几口气, 感觉自己的嗅觉又重新回归，这才揉着手腕问道。</p>

“你不用那么激动, 我没什么大事，你站起来说吧。”</p>

徐进不动, 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在这山上跪到地老天荒。</p>

在他的认知, 墨宗弟子以下犯上，那可是不可饶恕的大罪，是要被宗门除名放出师门的！</p>

虽然他是因为听到了炒钢秘法才激动到不能自已的, 可这也不是他冒犯矩子的理由，冲动的人自己要承担后果，徐进不准备辩解什么，如果矩子不原谅他，那他就收拾东西离开，绝对不让师父和铁匠坊为难。</p>

但他也不远走，找个石沱岭附近的村子住下，师门要是需要干活他就去帮忙，也不要什么酬劳，需要探矿挖煤他也上，就用自己这后半辈子赎罪。</p>

他徐进这一辈子，是有了墨宗才活出的人样。</p>

徐进以前不叫徐进，他没有姓，别人都叫他二狗子。他不知道爹妈是谁，从懂事起就跟着个老乞丐在街头讨生活，老乞丐教他偷钱的法门，好的时候能吃顿热乎的，不好的时候几天不开张，挨打是常有的事。</p>

后来老乞丐得罪了城里的大户，被打了一顿扔到了乱葬岗。二狗子趁夜把人装殓，城里认识他的人不少，他也不敢再回去，便跟着逃难的人去了边城。</p>

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下去，二狗子饥一顿饱一顿的，不时还因为偷窃失败被苦主暴打，直到他偷到了他师父的头上。</p>

现在回想起来，宗门从他那时候起就已经很穷了。外出做工的师父给人打铁赚的盘缠，还不够城里的少爷去柳枝巷子包个粉头的花销！</p>

他被师父打了一顿，然后问他要不要学打铁。</p>

他看过城里的铁匠铺，累是累，可学出师就能养活自己，一辈子都不用再流浪街头。</p>

有这等好事吗？</p>

二狗子的心里其实是不太相信的。</p>

城里那些匠房，就算是收个学徒也要收好多孝敬，进了门要伺候师父一家老小吃喝拉撒，还要拼命卖力给匠房干活。就这样苦熬个十年八年，师父也就教些零碎活，根本就是不要钱的苦力。</p>

他一个街头流浪的小毛贼，不花钱就有人收吗？</p>

心里虽这样想，但二狗子却没犹豫地答应了。</p>

他一条贱命，就算上当受骗也不过就是给卖了熬盐，不可能更差了。如果这人没骗他，那他这辈子就算土鳖翻身，有了指望！</p>

直到多年以后，已经改名为徐进的二狗子依旧感激自己当初的决定。</p>

他进了墨宗，通过了师父的考验，那些曾被人严密封锁的知识便毫无保留地向他敞开大门。</p>

虽然依旧是穷，但穷得坦坦荡荡，穷得心生光明。他从不知道天地竟然如此宽阔，许多他终其一生都想不明白的道理，竟然在宗门藏书阁就能找到。第一次独立烧出锤子的时候，徐进搂着那玩意哭了一晚上。</p>

最后，那把锤子被他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婆娘，以后也是他们老徐家的传家宝。</p>

想到这里，徐进抹了抹泛酸的眼睛。</p>

这个世道，从来就没给庶民太多的机会，墨宗是唯一自由的天地。师门于他有重生再造的恩情，就算他以后不配再自称墨宗弟子，他这一辈子也都是宗门的。</p>

他都想好了，矩子想怎么惩罚都没关系，只要能让他的婆娘和两个儿子留下，那他徐进死都能含笑九泉！</p>

“我说徐大叔啊……”</p>

宁矩子朝一脸悲怆的光头大叔招呼了一声，没得到回应。</p>

不是，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怎么这位就跟要上刑场一样，墨宗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啥！？</p>

他指了指徐进，低头问小孩。</p>

“他怎么了？”</p>

小孩一脸警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