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樉最先出声安抚，道：“不不，当然不是，我们只是瞧小长亭实在太可爱了。”</p>

陆长亭嘴角一抽，这个借口找得真是让他无话可说。</p>

好吧，他就乖乖顶着“可爱”的招牌吧。</p>

陆长亭走到朱樉身边，就在朱樉以为他会张开双臂要抱抱的时候，陆长亭不小心踩了他一脚。</p>

“……二哥这个地方不能放东西。”陆长亭很认真地道。</p>

朱樉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又压了下去。</p>

小长亭也不是故意踩他的，就这样忘记好了。于是朱樉还笑了笑。</p>

朱樉这时候倒是想起了家里人对他说的话。</p>

要有包容心。</p>

看，他多包容！</p>

陆长亭无视了朱樉，他伸手拍了拍面前的桌子，“挪开，放到那里去。”</p>

下人们哪里敢擅动，只能无助地看着主人。</p>

朱棣点头，“搬。”</p>

下人会意，知道这位陆公子的话是可以听的，于是连忙麻溜地在陆长亭的指挥下，开始挪动一些位置。陆长亭多指了几个地方，看上去就像是胡乱指了一通，但是等到陆长亭轻声道：“好了。”</p>

众人再看，这老屋中的摆设看上去竟然变得无端顺眼了许多，让人在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忍不住生出了舒适温暖之感。</p>

这可真是怪异了！</p>

随后下人们将火盆也拿了进来。</p>

现下已经入冬了，别说在老屋了，在挡风极为高效的宅邸中，他们都不得不烧火盆呢，现下更是不用说了。</p>

陆长亭瞥了一眼火盆，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中都……有炕吗？若是有炕，那他冬日便有救了啊！</p>

陆长亭立即进了隔壁屋，进去一瞧。</p>

什么炕……</p>

只有冷冰冰的床。</p>

陆长亭都快给跪了。</p>

想一想去岁冬日是怎么过的，去岁他烧的都是木头，木头烧光了，便只有冻着了，碳也有买，但毕竟不如木头经济实惠。总之去岁他甚至一度认为自己会被冻死。</p>

虽然有钱了，但为何在明朝生存还是这般艰难啊！</p>

陆长亭呆呆地坐在床边上，不说话了。</p>

朱棣跟了进来，忍不住问他：“怎么了？”难道是他们方才的目光触动到陆长亭了？想一想也是，以陆长亭的骄傲，应当并不喜欢他人的同情。</p>

朱棣忍不住在陆长亭身边坐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方才……”朱棣是想道歉的。</p>

但是没等他将话说完，陆长亭便已经当先打断了他的话，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道：“我冷。”一想到明日还要去给那刘先生看屋子，陆长亭便觉得更冷了。</p>

为什么不是在夏日发现那陈方搞鬼呢！哪怕提前两个月也好啊！都不如现在这样寒冷啊！想到接下来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人邀请他前往，陆长亭便觉得难受极了。</p>

一边是宅在家中拒绝冻死，一边是钱、钱、钱，真是好难做的选择题啊！</p>

教练这题我不会啊！</p>

陆长亭揉了揉额角，懒怠地倒了下去，正好倒在朱棣的身上。</p>

朱棣万万没想到陆长亭口中会吐出这样两个字来，登时有些无言以对，他忍不住抱紧了陆长亭，如同哄幼弟一般的口吻，“可暖和了？”</p>

陆长亭摇头，摇着摇着还打了个呵欠。</p>

对陆长亭的睡功，朱棣也是服气的。</p>

这整日的睡，竟也不见陆长亭难受！朱棣叫来下人，让他们又抱了一床被子来，堆在了床上，朱棣拍了拍陆长亭的背心，道：“别担心，入了夜不会冻着你的。”</p>

说这话的时候，朱棣还忍不住一边想起了衣物的问题。怕是应当给陆长亭添置冬日的衣物了。</p>

而陆长亭此时想的却是，他该回乞丐窝看看了。</p>

他来到明朝没什么朋友，安喜算一个，吉祥也算是，虽然吉祥总是极为邋遢，还有些笨，说话还难讨人喜欢，但陆长亭倒是记得他母亲去世的时候，吉祥懵懂地陪着他枯坐了一夜。</p>

那便是一个没甚文化，不通世事的小乞儿，能给予他的最大的安慰了。</p>

入冬最容易死的便是乞丐。</p>

之前陆长亭还在乞丐窝的时候，好歹能照拂住吉祥，如今他走了，谁知晓吉祥是什么模样了？还有老瞎子，他也该回去看上一眼……</p>

陆长亭想得入神，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揪着朱棣的袖子，还顺着往上蹭了蹭。那姿势就跟撒娇也差不离了。</p>

朱樉在外头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出来，忍不住往里走了进去，“你们做什么呢？”</p>

陆长亭一下子被他的声音惊醒了，于是将眼睛撑得大大的，仰头看了一眼朱樉。</p>

朱樉笑了笑，“今日小长亭跟谁睡啊？”</p>

老屋中的摆设虽然多起来了，但这床位还是只有那么多，下人们都只得在杂物间睡。大家谁都比谁好不到哪里去。</p>

陆长亭犹豫一下，还是指了指朱棣。他与朱樉、朱棣最为熟悉，而朱棣毕竟是永乐大帝啊！两相对比，还是和朱棣睡吧！</p>

将来都还有点儿谈资呢，跟子孙后代聊起来的时候，开口就可以是：说起来你们怕是都不信，我曾经和永乐大帝睡过！</p>

陆长亭思维发散地联想了一串。</p>

朱樉轻叹了一口气，“行吧，那就如此决定了。”</p>

朱樉说完便要转身出去，陆长亭却撑着朱棣的腿，上本身立了起来，头跟着探了出去，道：“二哥，入冬了，你们便不要出门去了。”意思就是，让他们也别去赚什么钱了。</p>

他们几个，身体可娇贵着，别到时候钱没赚到，反倒病了，那可就是大麻烦了！</p>

朱樉只以为陆长亭是心疼担忧他们，顿时心下还颇有些感动。</p>

哪怕是个路边捡来的弟弟小长亭，都是这样的关心他们啊！</p>

朱樉出去以后，还顺便让朱棡和蠢弟弟朱橚跟着感动了一把。</p>

至于这把感动有多少，深厚不深厚，那就是分人了。</p>

天色很快渐渐暗了下来，他们简单吃了些点心，费力巴劲地烧了点热水喝了，然后便各自洗漱上床休息了。</p>

朱棣脱去了外衣，上床的时候，便将陆长亭紧紧裹在了怀中，两人紧紧贴在一块儿，再有厚厚被子盖着，自然暖和。</p>

陆长亭在朱棣怀中挣扎了会儿。</p>

朱棣低头问：“怎么？还是冷？”</p>

陆长亭将他的胸膛推开了一些，这才勉强有了说话的空间。</p>

“不、不是。这被子好重啊……”陆长亭被裹在怀中，身上又压着厚被子，他感觉自己没先被冻死，倒是先被捂死了。</p>

朱棣无奈道：“被子都是如此，你往我怀中再进来一些，我用手臂撑着便好些了。”</p>

朱棣竟是这样好说话？再想起第一次见朱棣的时候，陆长亭竟觉得像是几年前的事儿了。</p>

这会儿倒是轮到陆长亭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动了动唇，道：“不必了。”他此时只是可惜，为何没有羽绒被！不然便可轻柔又保暖了。</p>

陆长亭突然抽了抽鼻子。</p>

“风寒了？”朱棣又问。</p>

“不是。”陆长亭又闻了闻，“点了炭火？”</p>

“嗯，你不是冷吗？”</p>

陆长亭就说，怎么这屋中始终带了股味道，他不由得轻轻捶了一下朱棣的胸膛，道：“四哥，快将人将炭火收拾了，不然便将门窗打开。”</p>

朱棣忍不住笑道：“你不是冷吗？怎么又叫人收拾了炭火？这门窗若是开了，这炭火也就不起作用了啊。”</p>

陆长亭皱着鼻子，又捶了他一把，“快开！不然就捂死我了！”</p>

等那炭火将氧气燃尽，再出来点儿一氧化碳，他们就可以去见阎王了！</p>

别说等那陈方动手了，他们自个儿就把自个儿玩没了，多么丢脸的死法啊！陈方要是知道了，都能在狱中笑死。</p>

朱棣向来不会忽视陆长亭的话，虽然不知陆长亭为何会如此要求，但他还是如同顺从弟弟的好兄长一般，起身叫醒了下人。</p>

下人也是一脸懵，但主人有命，焉能不从？于是他们便将那炭火盆抬了下去。</p>

陆长亭拥着被子坐在床上，顿时将他自己衬得更为娇小可爱，就是这般模样，也教人说不出半分责怪的话来。</p>

朱棣心底颇为任劳任怨，他转头问：“如此可行了？”</p>

“开窗，一会儿再关上。”</p>

朱棣也只得开了窗户。</p>

窗户一开，凛冽的寒风便立即吹了进来，寒风扑面，陆长亭在床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p>

见他这般模样，朱棣又颇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于是不得不走到了陆长亭的床榻边上，先将陆长亭抱住了，自己用后背来挡着风。</p>

陆长亭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p>

有人挡风就是好啊！</p>

难得见陆长亭孩子气的一面，每次见着，朱棣都忍不住生出一种，应当珍藏这般画面的感觉。</p>

过了好一会儿，纵使朱棣身体强健，他都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发凉了，于是他不得不出声问：“现在可好了？”</p>

“……”</p>

“长亭？”</p>

“……”</p>

朱棣低头一看，陆长亭暖和地靠着他就睡着了，他双眼紧闭，嘴微微张开，看上去像是个睡觉还会流口水的孩子一般。朱棣颇为无奈，只得先将陆长亭放下去，然后再回转身去关窗户。</p>

正巧朱橚起夜，瞧见了朱棣的动作，忍不住道：“四哥睡不着吗？”</p>

朱棣摇了摇头，倒是没说是被陆长亭折腾的。</p>

朱橚摸了摸肚皮，“好饿啊，我去找些吃的。”朱橚说完，便出去寻食物了，寻了半天他也没寻到食物放在了何处，便只得去叫隔壁杂物间的下人。</p>

谁知朱橚敲了半天的门都无人应他。</p>

朱橚心头不愉，便直接将门撞开了，谁知门一开，里头一股难闻的味儿扑面而来，朱橚顿时头晕目眩不已，差点摔倒在门口。</p>

朱橚看了看门内的下人，忍不住大叫道：“二哥！四哥！”</p>

朱棣本就还未入睡，骤然听他叫得这般慌张，连忙套上了衣衫，顶着寒风便出来了。</p>

不多时，朱樉也出来了。</p>

朱棣当先上前来，往屋内一看。</p>

原来之前下人端下去的火盆，觉得熄灭了可惜，便直接搁在屋中了。</p>

“去叫长亭起来。”朱棣沉声道，“五弟，你和我将窗户打开，将人抬出来。”</p>

虽说都是下人，原本性命是不值一提，但这些下人却是跟随他们极久的，又是长辈赐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