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知微出了一头汗，赶紧道：“陛下……草民这位朋友心思单纯，而且……”她露出难以启齿神色，吃吃道，“世间常理，他多半不太通……能否……”</p>

话说得含糊，意思却明白——这孩子是个愚钝儿啊，走失了会有危险啊……</p>

天盛帝犹豫了一下，终于没说什么，又示意韶宁退下，韶宁撅起嘴，却没说什么，乖乖离开。</p>

凤知微冷眼看着，心想这孩子虽然娇宠，其实甚有分寸，看刚才毫不犹豫一石杀人的狠劲，还是个敢作敢当的主儿，比她那一母同胞的大哥强多了。</p>

韶宁经过她身边，用肩头悄悄撞了撞她，挤挤眼道：“好好表现着……嘻嘻，没给我吓着吧？”</p>

凤知微浅笑，后退一步，行礼如仪：“见过公主。”</p>

韶宁白凤知微一眼，一路笑着走了，步伐轻快，薄底靴底还沾着刺客脑浆……</p>

天盛帝含笑看着女儿背影，目光一转过来，却化为沉肃，“魏先生，朕想听听你对今日此事看法。”</p>

凤知微眨眨眼——老爷子这是要考校她吗？这话题，似乎不适合和她这个新出炉的“国士”谈吧？</p>

“陛下。”她微微一躬，“草民白衣之身，不敢妄论国事。”</p>

“何来国事？”老皇帝眼睛一眯，“这是朕的家事。”</p>

“天子无私事。”凤知微微笑，答得简单。</p>

“嗯？”上座皇帝的眼风，刀般飞过来。</p>

凤知微接着这个眼光，知道今日再不可能打马虎眼，无声叹口气——老家伙啊老家伙，明明你自己心中自有打算，何必一定要为难人呢。</p>

“皇储国之重器，不可轻授，亦不可轻取。”半晌她答。</p>

眼光收敛，看着脚尖，靴尖上血迹殷然，是宁弈的血，凤知微心中微喟……宁弈，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家老爷子，最起码到现在都没真的打算废太子，我如果不知自量的胡乱谏言，死的会先是我。</p>

无论如何，自己小命要紧。</p>

至于你……还有后手吧？</p>

座上天盛帝沉默看着凤知微，难得这人年纪虽轻，却心思玲珑剔透，既看出他的心思，也不忌讳坦言，胆量气宇，比寻常历经宦海的人还强几分。</p>

也许正是未经宦海，所以尚留存几分明白心性？</p>

天盛帝对于解擢英卷者得天下之说，并不十分迷信——国之气运，在于君明臣贤，在于上下一心，在于政令通畅，在于民心所向，仅凭一人之力左右一国气数，他认为除了他自己没有别人可以做到。</p>

然而眼前这小子，却也不妨一用……</p>

“擢英卷空悬六百余年。”天盛帝脸上晦暗神色已去，笑眯眯看着凤知微，那神情很满意，“如今你当堂得解，不负擢英盛名，朕很高兴，朕在多年前便已颁布诏令，解擢英卷者，视为朝廷文供奉，赐屋百间，田千顷，领朝华殿学士职，御书房笔墨侍应，侍左右，备顾问……田就赐你京郊梅山脚下那地，屋嘛，让负责吏部的老七给你安排，将来若有实绩，再论功擢升，你意下如何？”</p>

说着便令几个重臣进来写诏旨，当先东阁大学士姚英听着，眉梢跳了跳。</p>

凤知微眉梢也跳了跳。</p>

满意……实在太满意……满意到不满意。</p>

这哪里是行赏赐职，这是把她放在火坑上烤了。</p>

看起来领的职务是文职虚衔，学士算起来不过正六品，似乎并不过分，然而朝华是正殿，以往未设学士，御书房笔墨侍应更是离奇古怪的新职务，当朝皇帝诏令，一律由几位宰相之职的内阁大学士负责，如今这笔墨侍应，以及后面那句‘侍左右，备顾问’，几乎就是一部分宰相之职，天子近臣，参赞中枢，这是何等地位荣耀？御书房白衣宰相这个说法，看样子是逃不掉了。</p>

而赐田赐屋那几句，虽然她还不清楚状况，但看那几个重臣表情，八成也有问题。</p>

老头子把她高高捧起，是想某日她重重摔死吗？</p>

“陛下……”姚英舔了舔嘴唇，斟词酌句的道，“先生年轻，未知朝务，不如先放翰林学士，也好留有日后进身余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