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宁的身影,和来时一样一步步消失在花厅假山后。</p>
凤知微抱着钱彦立在花厅里。</p>
“砰。”</p>
远处巨大的礼炮一声轰鸣,灿烂的烟花拔地而起直上云霄,金红彩绿流丝曼长,洒落星子如雨,背对这边的新科进士们,仰头发出惊喜的欢呼。</p>
只有她在烟花下,独立孤凉。</p>
三面穿堂的风掠起她的发,发尾还带着钱彦的血。</p>
半晌她睁开眼睛,听见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满头是汗的路过,凤知微叫住了他。</p>
那太监还有些不耐烦,一转头看见凤知微,立即换了满脸巴结,小跑步过来,看见满身是血的凤知微和她怀里的钱彦,啊的一声张大嘴,愣那了。</p>
“想办法去皓昀轩,请楚王殿下到苑里来。”凤知微吩咐他。</p>
小太监在宫中待了也有时日了,知道什么事该看见什么事不该看见,今儿这事就是看见了便会倒霉的,一声也不敢吭,抹把汗便匆匆走了。</p>
凤知微带着钱彦避到了假山后,给他伤口做了简单处理,这里偏僻,到现在也没人来,但是天盛帝就快到了,自己必须要找个理由带钱彦离开。</p>
韶宁那一刀并没有戳准,她大变之下,心思浮动出手不准,偏离了心脉,钱彦还有救,只是必须现在出宫。</p>
不一刻宁弈匆匆到了,他知道凤知微如果不是绝大的为难事,是绝不会派人这样通知他的,所以过来的时候一个随从都没带,直奔花厅,在假山后看见满身是血的凤知微,脸色当即一变。</p>
一变之下他便掠过来,抬手便去把凤知微的脉,沉声道:“要紧么?怎么回事?我立即送你回……”</p>
他的微带急迫的话声顿住,这才看见了钱彦。</p>
“怎么回事?”</p>
凤知微眼光落在地上,那里,碧玺碾碎,金丝还在,她淡淡的扬了扬下巴,道:“倪文昱私藏的韶宁的脚链,被他前来寻子的母亲找到,钱彦拦了下来,拿来问我,被……韶宁看见了。”</p>
凤知微一把接住,霍然回首盯着韶宁。</p>
韶宁却根本没看她,甚至也没看钱彦,很平静的将染血的刀在身边的藤蔓上擦了擦,收回怀里。</p>
“叮。”</p>
钱彦松开的手指间,溅满血迹的脚链落下地,声响像钢钉,清脆的钉在人心上。</p>
脚链正落在韶宁的脚下。</p>
她低头,用一种近乎陌生的神情看着脚链,看着那曾经紧贴着自己肌肤,在女子最为珍贵呵护的部位日夜厮磨的金丝碧玺。</p>
玲珑玩物依旧光艳灿烂,如那夜耳鬓厮磨,心花也灿烂得要飞了。</p>
那夜里床笫间,情郎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她的脚踝,手指过处,脚链如花离落枝头,她知道,却温存的伏在锦绣被褥间含笑不语,暗夜里肤光如雪乌发泻落如云,她亦在云端。</p>
如今……</p>
她唇角绽出一抹笑意,不是凄凉不是愤怒不是悲哀,而是浅浅的讥嘲,淡淡的凉。</p>
像午夜里一朵盛放的昙花,遭了雪。</p>
然后她慢慢的伸出脚。</p>
缓慢、用力、决然的。</p>
将那脚链碾碎。</p>
金丝碧玺在薄底快靴底发出低微的碎裂声,瞬间辗转成灰,她犹自在不罢休的碾、碾、碾……</p>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碧玺彻底化为粉末混在泥尘再也辨认不出,她才慢慢撤开脚,抬起头,注视着抱着钱彦的凤知微。</p>
凤知微脸色也是白的,一手按在钱彦伤口,眼睛紧紧盯着韶宁,等着她也像对钱彦一样,冷不防掏出匕首,抽冷子给自己来上这么一下。</p>
或者凶猛的奔上来,将所有的怨恨洪水般泼在自己头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