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皇后知心 妙利 3848 字 3个月前

虽经历了一些波折, 贵妃娘娘终有惊无险的生下小皇子,一切仿佛回到正轨之上。以沈贵妃在宫中根深蒂固的势力加之宫外沈相的安排,保证母子俩的安全并不在话下。

皇贵妃对长乐宫依旧有几分不依不饶, 但也不是什么明目张胆的手段, 无非是今儿派去的奶嬷嬷不合心意,明儿送去的医女手脚不利落。说麻烦有几分麻烦,但只需沈贵妃提出,也毫不拖沓的就给换了新人,于旁人看来便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毕竟都是有了孩子的人, 毕竟身后家族夺嫡的野心都只差写在脸上,皇贵妃趁机给贵妃找不痛快才是常理, 她要是事事顺应贵妃的心思小意殷勤,怕是贵妃与沈相才更于心不安呢。

无论沈家还是孔家对这种女人之间的后宅厮斗都表现出某种程度的默契和默许。因这些手段自古有之,若是一个娘亲连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又如何寄希望于她将皇子抚养长大,日后能够担起大任?

于各自家族看来,沈贵妃与皇贵妃的命运几近相同,日后的终点要么是落败身死, 要么以皇太后之名登上至高无上的无冕宝座,必要时可以垂帘听政, 甚至左右帝王的生死存续。

这并非寻常柔弱女子能做到的。因此沈家和孔家都不会插手妃子之间的争斗, 若是她们连这些艰险都过不去, 更无法在将来夺嫡和抚养幼帝中为家族谋略做出应有的策应,便是今日强行将她们拱上位也是白费力气。

皇贵妃大可以凭着位份给贵妃找不痛快,贵妃也能有反制她的举措。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合情合理, 唯有虞枝心渐渐发觉平静之下隐藏的波澜。

身为皇贵妃身边的红人,虞枝心自然比旁人能窥得更多隐秘。从孔顺姝偶尔泄出的只言片语或断断续续的心声之中知道贵妃生产那日将太医叫走是捻红由陛下授意给出的建议。不过皇贵妃听闻的版本是“生孩子如一只脚踏进阎王殿, 正好趁她病要她命”,等沈贵妃死了将死因丢在大皇子克母晦气之上,皇贵妃便不必收到多少波及。

孔顺姝花了许多功夫布局,对于最终结果不尽人还耿耿于怀了许久。然而于慧妃看来,捻红此话只能说是荒唐。生孩子又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生下来的,除非皇贵妃真碰上要命的病症,否则真能一直扣着太医直到贵妃身死不成?便是她真能做到,陛下看在沈相的面子上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唯一的结果仍是贵妃安然获救,而皇贵妃落下一个残害宫妃谋害皇嗣的罪名。

实则皇贵妃扣住太医医女不过小半个时辰,正因她并未做的太过,这件事上才未惹来太多非议——昧着良心说,皇贵妃第一次有身孕,看重自己的身子慎重些也是有的。且她又不知道沈贵妃会卡着这个点生孩子,得了陛下那边传讯不也第一时间让接生嬷嬷赶过去了么?

皇贵妃明面上只说自己不知情,还假惺惺在陛下面前遥遥给沈贵妃道了个歉,事情也就这么揭了过去。然则长乐宫上下早就记了这份仇,皇贵妃心里同样怄的慌。

她是真的想置贵妃于死地的。可惜贵妃着实命大,居然不在骤然发动时遇到点儿危险就这么去了,反倒硬生生撑到御医赶到。皇贵妃虽然傻,但身边的嬷嬷还算有脑子,既知大势已去,唯有劝着她将太医们也放出来。

因大好心愿落空,皇贵妃堵了一肚子气,是以二皇子出生之后她一点儿不介意的继续按着捻红的挑拨给沈贵妃找麻烦,甚至很有些乐此不疲。怀孕的人总是有些奇怪的脾气,芳龄姑姑虽觉得此举有些不妥,但毕竟是在宫规之内明明白白的刁难,连沈家都默认了这些手段,她看着皇贵妃愉悦的表情也就不好多劝什么了。

虞枝心知晓前因后果,非但没有解惑,反而愈发看不懂了。若说对沈贵妃的了解,她怕是只比陛下差一些,却比皇贵妃清楚的多。这些小动作或许能给贵妃带来几分困扰,但要是想以此突破贵妃的防线危及他们母子的安危,却是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的。

何况还有陛下——

想到那位陛下在二皇子出生之后的举动,虞枝心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了。明明对这个孩子十分忌惮,然自贵妃缓过气儿来收拾好长乐宫上下关门闭户的坐月子,陛下却是一天三回的往那边跑起来。

她在长乐宫中并无得用的钉子,可想也知道以沈贵妃的头脑绝不会独自带着小皇子与陛下相谈,陛下更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沈贵妃母子下手。或许陛下是去追忆往日情思让沈贵妃回心转意,然虞枝心直觉的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陛下在皇贵妃处布置这么多,肯定不仅仅是为了让两位妃嫔继续交恶这么简单,他必然是要有所收获的。

她也曾想过佯装吃醋试探一二,然思及陛下有言在先,到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这般一直等到二皇子满月,虞枝心在满月宴上看到沈贵妃当面,才终于知道陛下到底是怎样的险恶用心。

明明只过了一个月,沈贵妃却像是骤然间老了十来岁,比之生产那日脸色苍白的狼狈看着更萎靡消瘦了许多。她呆滞的随着玉尘的牵动在主位上坐下,面对众人的道贺总是慢了一拍反应,眼神游移着找不到焦点。

“这是……怎么了?”白清涟坐在虞枝心下手,惊的将心中疑问脱口而出。

非但是她,在座的小主们一个算一个对沈贵妃这模样皆是又惊又疑。须知自从五月初七开始,陛下便驳了皇贵妃的故意阻拦由着沈相将许多经验老到的嬷嬷姑姑医女送进长乐宫去,甚至太医院也临时录了两位太医专供贵妃差遣。要说皇贵妃或别的什么人能在这种情形下再对沈贵妃下黑手,她们是决然不信的。

可沈贵妃这样子要不是被人害了,怎么可能一个月时间就变得如此苍老死气沉沉?哪怕是生了二公主的宋贵嫔在临死前透支了元气几近透明,气息也没有这般暮气。所有人惊疑不定的互相打着眼色,低下头悄悄传着猜测的话语。

虞枝心仔细听着。并非听她们窃窃私语,而是听着沈贵妃木讷外表下汹涌的心声。许是她外在被彻底封印,这心声反而响亮的比厅中雅乐和女子们各有心思的客套话更清晰。

“累。太累了。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的累。所有人都在针对我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孩子——这只知道哇哇乱哭的魔鬼。饿了尿了生气了,无缘无故的哭了,就变成我的过错。”

“嬷嬷又要用斥责的眼神看我了吧。果然。母亲又要劝我好好照顾他,把一切都献给他,因他是父亲的希望,却并不介意他吸着我的血肉长大。”

“何苦来哉?”

“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若是没有这个孩子,怎么会混成今日这般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要听父亲的话?为什么会信了他的话?为什么会觉得有孩子是好事?”

“够了,一切都够了。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何时才能了却这一切?如何做才能了却这一切?”

“结束吧,结束吧,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