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番外五

濮九鸾抚着墓碑,叹息一声。斯人已逝,再多的疑惑也只能就此消散。

正当此时,却有位守墓老者拖着扫把路过,看见他吃了一惊:“这不是十一郎?”

濮九鸾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秦国公生前一员心腹大将,他笑着点点头:“易叔,正是我。”

易老伯叹息道:“几个儿子也就你孝顺,还记得回来瞧瞧国公爷。”

濮九鸾吃了一惊:“此地距离汴京城虽然路远,可到底是亲生父亲,岂有不来祭拜之礼?”

濮家大郎受二夫人挑唆,素来与他不亲近,甚至深恨他们母子,可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连亲爹都不愿来拜祭。

易老伯摇摇头:“老国公爷原本的墓地不在此处,他原配嫡妻下葬后留了一处墓穴专空着等他,可他离世前说什么也要在此处与三夫人合葬,便将原来大夫人的墓穴掩埋了。因着这个,大郎兄弟几个也只是每年派人来扫一次墓,平日里从不来。”

什么?!

怪不得这墓地这般难寻。

堂堂国公爷,墓地自然要在祖坟里最正中的位置,谁知秦国公为了与娘合葬居然将原本的墓穴舍弃。濮九鸾惊愕起来。

他直起身子仔细打量,这才看到旁边的墓碑上写着“秦国公夫人孟氏之墓”,他适才以为旁边是大夫人之墓压根儿没有细看。

他记得清清楚楚,母亲是葬在自己陪嫁庄子上一处墓地。

原来秦国公偷着将母亲坟茔移了过来么?

濮九鸾趔趄了几步。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秦国公本已经心如死灰,不想与娘亲日久生情,他对这份感情又惶恐又不安,应当觉得对不起自己早逝的发妻,是以举止古怪,可感情又岂是一个人能控制得了的?

因而他被云翳误会也一声不吭,任由她疏远自己。

直到临终前才鼓起勇气请求合葬。

可这又如何对得起他的发妻?

濮九鸾想起那位恨自己恨得入骨的濮家大郎君,忽然觉得对方也是不无道理。

他到底摇摇头,轻声道:“这对那位大娘子而言,着实太……”

易老伯捏走一片掉落下来的树叶:“情之一字谁说得清呢?大夫人去世多年国公爷都循规蹈矩,二夫人也只是照顾前头夫人留下的孩子。他自己多年不近女色,谁知造化弄人竟然喜欢上了三夫人,可即便如此国公爷生前藏得死死的谁也不知,三夫人也不过与他相处了短短十几年,中间还总是一个不见不见,仔细论起来两人独处连一年都不到,可临死前他指定要合葬的,不是与他风雨同舟二十年的大夫人,也不是贤惠得体的二夫人,而是生前不是吵架就是互不见面的三夫人。”

“国公爷一辈子难呢。”易老伯看向神秘莫测的苍穹,“他生前对得起任何人,又将这心思藏了一辈子,临终前就让他为自个儿活一回吧。”

“既如此心系我娘,当初为何又决绝将我送走?”濮九鸾还是忍不住问道。这问题在他心里萦绕了许多年。

“云娘子去世后,官家不知从哪里得知那位赵系舟还有儿子在世,国公爷不得已将你送走,却始终派人暗地里护着你。”易老伯慢悠悠道。

等官家去世,他儿子继位,濮九鸾也获得了新官家的信任,如此一来濮九鸾的地位就彻底稳当。

濮九鸾无声的错愕,终于膝盖一弯,跪在了秦国公墓前。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当初在军营里虽然身体苦些但从未受过太多刁难;为何当他稍稍起势便有大批人投靠于他麾下,当初他以为是因着良禽择木而栖,如今才明白原来这后面是秦国公在保驾护航。

可惜他去世的时候濮九鸾在北疆的军营里,竟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这人也是倔,不声不响替自己这么个非亲生的儿子付出了那么多。

濮九鸾泪眼婆娑,盯着眼前那青石墓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易老伯摇摇头:“老国公爷临终前说了,若是你来扫墓,就对你说他一直当你是自己亲子。”

头顶碧蓝色苍穹一直延伸到无限远处,雨后藏蓝色烟岚悄然飘起山间,濮九鸾跪在石碑前哑口无言。

许久他才大踏步从墓地走出来,易老伯适才的叮嘱回荡耳边:“这是一封老国公爷与前任宗正寺寺正亲笔所写书信,上面写明了你的身世,若是你想认回祖籍,便以此为凭证寻宗正寺入赵氏宗牒。”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五千字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