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进了垂花门,却见几个医者正提了药箱,躬身而退。

陈林搓着手,在廊下来来回回的走,一副焦急神色。

音音愣了一瞬,那些隐忍的屈辱一下子涌上来,她望着这个本是有几分敬重的表姐夫,红了眼眶,他怎么能这样狠心!想当年沈家,待他从来不薄。

陈林也看见了她,踌躇了一瞬,走了过来。

他不敢看她的眼,心虚的瞟向旁处:“你你逃了也好。”

半途他就后悔了,他不敢想,若是他的阿幻晓得了,该对自己多失望。

音音并不理睬他,绕过他身侧,便要往里走,却听身后的人焦灼着低低道了句:“音音,你大姐姐如今身子虚的很,刚刚大夫还叮嘱,定不能受惊受寒,算我求你了,今日这事,万不能让她知晓啊。往后往后再不会有这等事了,我陈林用自己的仕途发誓。”

廊下有风吹来,吹的音音心底寒凉一片,她没说话,站了一瞬,打帘进了卧房。

小阿沁正赖在床头,奶声奶气的哄表姐喝药,一脸小大人神情。

苏幻靠在迎枕上,轻轻刮了下小人儿的鼻子,端起药碗小口而食。

音音看着阿姐凸起的小腹,单薄的肩背,微微垂下了眼,抬手拭去了眼角那滴泪,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一时觉得,要是母亲还在多好,还能给她一个怀抱,让她痛哭一场。

可如今,放眼四顾,再寻不到能依赖的人,再多的屈辱,也只能自己和血吞了。

暮色时分,这场清明时节的大雨终于止了。

首辅府上已点了灯烛,影影绰绰,映出廊下站站兢兢候着的奴仆。

于劲传了膳,还未进正房,便听里面哐当一声响。

他从窗牖里瞧见自家主子扶着桌案,微闭着眼,正抬手轻揉太阳穴,便晓得,这大抵是主上的旧疾又犯了。当即止了步,一丝声儿也不敢出,屏息候在了门外。

江陈高大的身影微晃了下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左手上,这只手今日真实的触碰到了小姑娘的肌肤,滑腻弹软,比梦的还要软糯。

她身上清淡的栀子花香丝丝缕缕,仿佛还萦绕在鼻端,让他头痛欲裂,四肢冰冷,这些年已渐渐少犯的旧疾又潮水般袭来,还是那般让人心窒。

刻意遗忘的那些片段又鲜活起来,骤然跳入脑海。

第3章 平昌十四年

那大概是平昌十四年冬,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小姑娘一身素锦,站在雪地里,肌肤白莹的亮眼,仿佛要融进这天地间的纯白。

“姑娘,便是他了,可算是逮到了,是个乞丐,你瞧他,真真下贱又肮脏!”她的侍女指了被小厮压在泥泞里的江陈,一脸鄙夷。

江陈到现在还记得,污脏的泥水呛进口鼻,那让人作呕的味道。他依旧不发一言,只抿住唇,将那只折了的腿挪了挪,勉力不让背脊弯折。

音音细白的手紧了紧雪白的狐裘,闻言顿了一下,转头看了过来。

她发髻上的步摇晃啊晃,伶俐又娇俏,那一眼,楚楚又盈盈,像是一汪清潭,清晰的映出江陈的卑贱。

江陈瞧着那双眼,忽而想要开口解释一句,只张了张嘴,又被那小厮摁着头压进了泥水,呛进一口辛辣,胸腹都是冷的。

他手臂挣扎了一下,便听见了小姑娘清灵的声音,她说:“做乞丐并不肮脏。”

他心一动,忽而涌起一点热,可那丝热乎气还没来得冒出来又被她一句话打进了十八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