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更别说卖字画维生了,这小镇子,连家正经的书画铺子都无。

音音叹了口气,回去的时候便有些丧气,搬了煎药的小火炉,在廊下熬起药来。

咕嘟嘟的水汽里,她杏眼里蒙上一层浅淡的雾气,轻轻一眨便没了。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唯有几分才学,可在这小镇上,似乎全派不上用场。可若去大些的市镇,怕是她的故事早传遍了,若被认出来,也再没有平静的日子。

她将帕子捂在脸上,极低微的叹了口气,忽听一声清朗的男声,提醒道:“沈音音,药沸了。”

音音拿开帕子,便见那药罐的青瓷盖被水汽顶着,上下耸动,边沿已是涌出不少药汁。小姑娘低低惊呼一声,急忙要去揭陶盖,却被热气灼了一下,又反射性的收回了手。

一只修长的手探过来,揭开了陶盖,让那沸腾的药汁慢慢平息了些许。

江陈刚练剑回来,一身玄黑,挺拔又清俊,朝她伸出手:“可有灼伤?给我看看。”

音音将手藏在身后,也未回应,坐在绣墩上,继续看药炉里的簇簇火苗,良久,她抬头,闷闷的问:“江陈,我要怎样才能在这榆叶镇活下去呢?”

“还记得这钱吗,你在榆叶镇挣的第一钱。”

江陈修长的指夹了一枚铜钱,微倾了身,放在她的膝上,还是惯常散漫语调:“沈音音,能挣第一,就能挣到第二,怕什么?”

音音垂眸,看膝上那枚铜钱,良久,忽而握在了手,扬脸:“好,总会有第二的。”

她抬起头才发现,江陈正微倾了身同她说话,他清俊的眉眼近在咫尺,就那么直直的看进她眼。

小姑娘骤然往后退了退,急急站了起来:“我我这就去支个摊,代旁人写信。”

她说着,裙角一闪,已下了石阶。

江陈望着那还在咕嘟咕嘟冒热气的药罐,微蹙了蹙眉:“沈音音,药”

浓重辛辣的药味直冲而来,让他微偏了头,可瞧见音音兴冲冲的身影,又止了声,忍着胃里的不适,拿起了煽火的小蒲扇。

音音利落的很,午后便在长街的尽头摆了个小摊,备了笔墨纸砚,打算先从写信做起,她手转着那枚铜钱,放在眼前看,轻笑起来,一双纯澈的眼里,都是生命力。

江陈说的没错,一一的挣,总会有活路的。

蜀地的午后,太阳勉强露了个头,雾蒙蒙的湿冷。

一旁摆面摊的年夫妇,好的看了几眼小姑娘,裹青布头巾的婶子探头过来,试探道:“姑娘,你这是要替人写信吗?瞧着还未出阁,如何出来抛头露面的干这个。”

音音一壁摆弄笔墨,抬头道:“婶子,不碍事,挣钱有什么不好。”

这位妇人便撇撇嘴,不再言语。

音音将那枚铜钱放在桌上,想着,只要今天挣一,就成。

可她从午时,坐到傍晚,身上都僵冷了,也不见一个人来。冬日天短,日头一落,这街上就几乎没了行人,只留下旁边面摊上的一盏风灯,飘飘荡荡的照出些暖光。

面摊大婶又探出头来,问:“姑娘,这会子了,还不归家啊。”

“嗳,我再等一等。”她抿了抿唇,还是不死心,想等一钱,好给明天个希望。

她将冻僵的手拢在唇边,呵了口气,暖了暖。眼瞧着这街上连个人影也没了,旁边的面摊老板也要收摊了,才微垂下头,开始收拾散落的纸张。

“还写不写信,给我儿子捎带一封家书,要几钱?”

这声苍老的声音,让音音黯淡的眼眸骤然亮起来,急忙抬头:“写,写,写。只要一。”

就着面摊的风灯,她落下笔墨,仔细听老妇人言语,写了短短一封信。写完了还不忘仔细折好,双手递了出去。

接到那一钱,音音竟有些喜极而泣。这是她在榆叶镇挣的第二钱,那第三还远吗?

她方才的沮丧一扫而空,珍而重之的将那枚铜钱放在了荷包里,转头却见面摊夫妇正收摊,同她招呼道:“姑娘,我们走了,你也早些归家吧,这晚了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