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金丝帐 醉酒微酣 2311 字 3个月前

天边泛青,平康里的喧嚣渐归平静。月下逢最深处的庭院阁楼里, 绣屏银鸭香蓊蒙, 花帐细影背后一阵“窸窸窣窣”。

崔晚晚从枕着的臂弯里撑起身子,睡眼惺忪:“阿泰, 你是不是该上朝了?”

她一时睡得迷糊,还以为是在宫里, 坐起来穿衣,张口就喊佛兰。

拓跋泰闭着眼,把人扯回怀里, 一副无所谓的口吻:“春宵难得, 朝不上也罢。”

“你要当昏君不成?”崔晚晚挣扎着去挠他,“起来,不许赖床。”

拓跋泰低笑:“这个时辰回去,八成要撞见谏议大夫, 难道你想看朕挨骂”

谏议大夫是专门劝谏天子过失的官员,选的都是耿直敢言之人,斥责起天子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能说两个时辰不歇气。

崔晚晚这才想起他们竟然夜宿宫外,并且还是在烟花之地!若被朝廷里的老古板们晓得,不仅天子挨骂,她这个始作俑者恐怕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她捂脸哀叹:“昨晚应该回去的……怎么办呀?”

尽管崔晚晚惯常胡闹,但在国家大事之上,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此刻她兀自懊恼不已,本来只是想寻开心长见识,哪知一不留神就陷进了“温柔乡”无法自拔。

“劝谏天子勤勉,晚晚颇有贤后之德。”拓跋泰这时还打趣她,瞧她依旧苦着脸,终于拿出一颗定心丸。

“你当朕如你一般忘乎所以,行事不计后果?今日休沐无朝会,放心。”

崔晚晚瞬间转悲为喜,雀跃扑倒他:“那我陪郎君一起赖床。”

“莫喊郎君,再叫几声表哥来听听,表妹。”

耳鬓厮磨至日上三竿,二人方才懒起梳洗,裴都知亲自带人送来干净簇新的换洗衣衫,还有适宜宿醉以后吃的暖胃粥羹,可谓百般体贴千般周道。

待到收拾妥当两人走出月下逢,鸨母与裴都知亲自恭送他们离开。

等人走远,鸨母才问裴都知:“到底是什么贵客你这般看重,鞍前马后了一宿。”

“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可能就见这一回。”裴都知潦草带过,轻打哈欠,“下回崔二来我可要让他赔我这一夜。”

从香浓脂重的平康里离开,外头又是另一番景象。

日出之后,街市就慢慢热闹起来。贩夫走卒,引车卖浆,皆是人间烟火气。

明明才用过小食,可崔晚晚闻着食肆飘出来的香味,硬拉着拓跋泰进去,非要再吃一碗馎饦。

店家是对夫妻,在门前支一口大锅,烧着滚水,男店家揪着面团挼成二寸长的薄片扔进去,手法飞像是落雪纷纷,煮熟以后用竹箅捞起盛入海碗,店家娘子则浇上酱汁与胡麻油端给客人。

平民百姓的吃食图个实惠,这一口碗比崔晚晚的脸还大,她胃口又小,吃了几筷子就停下来,一脸难色。

拓跋泰见状了然,自觉伸手接过吃了起来。

“我吃剩的呢。”

崔晚晚伸手挡着不让。她面露羞赧,莫说这人是尊贵的皇帝,即便是家里的父亲兄长,也从未吃过她的剩饭。

“无妨。”拓跋泰却不以为然,也毫不嫌弃,说道,“百姓农桑不易。”

从前他受过太多苦难,所以懂得底层人的艰辛,都说穷者骤富便会忘本,滋生出奢靡挥霍,譬如江肃、房牧山之流。而他是从云端跌至泥潭,又一步步爬出来登极天顶,一来一回间,洞察万般世情,更坚守了本心。

“君子以俭德辟难。”

一道老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只见方老丞相也进了这间食肆,正巧目睹了方才一幕,赞同之余又无比欣慰:“今我何功德,不曾事农桑,念此私自愧,尽此不能忘。公子甚是勤俭啊。”

他朝拓跋泰拱手示意,没有道破天子身份。拓跋泰抬手指着身旁:“方相公请坐。”

“老夫还有一小友,公子不介意吧?”方丞相转过身招了招手,“寻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