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寒面上浮起潮红，也用俄语嘟囔：“你有时候真得和那些酒吧后巷喝得烂醉的中年男人一样无赖。”</p>

这两句对话，身边四个监视人完全听不懂。</p>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眼，低头吃饭。</p>

显然，那个官员明知道程牧云和身边人都是莫斯科人，却没有派出任何一个能听懂俄语的人监视程牧云，就已经说明，连上头也在放水。抛却流程和规矩，大家都希望，真能抓出那个所谓的“内鬼”。</p>

回到那个小房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p>

温寒内心开始抵触看钟表。仿佛天黑是一个时间节点，等到太阳升起，就是明天。明天会发生什么？</p>

她翻了个身，望向连着床头的窗台：“你想好怎么面对付一铭和你妹妹了吗？”</p>

在没有灯光的房间，程牧云对她招招手，温寒爬上窗台。</p>

他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东西，月光下，是个非常逼真的佛像，黏连在一块……骨头上。确切说，更像是舍利子，她虽然从没触摸过，但隔着玻璃罩曾见过舍利子的样子。</p>

“这就是我在那个山寨里拿出来的东西，”程牧云把这个带着佛像的舍利子放在她掌心，“带佛像的舍利子，价值连城。”</p>

你看，出家人从来不打妄语。</p>

他从没骗过孟良川，这的确是一个价值连城的东西，被他私藏了。</p>

掌心的分量，重若千斤。</p>

这对任何虔诚的佛教徒来说，都是该去虔诚供奉的东西。是怎样的一个高僧，在烈火下才能留下这样带着佛像的舍利子……</p>

“十年前，我破获那条走私线里有很多价值千金的东西，”程牧云垂眼，看她掌心的舍利子，“这个是重中之重，但在我离开后，被我私藏在莫斯科的家里。”</p>

“私藏？”</p>

“就是上交档案里，并没有这个东西。后来，几年前年，它被人拿走，辗转落入尼泊尔那个走私基地。”</p>

“所以，你发现有内鬼？”</p>

“不，”程牧云笑得若有似无，“它是我留下的诱饵。”</p>

有种东西叫处境感，他之所以能在卧底三年顺利完成任务，靠得就是这种几乎是本能的处境感，感知无处不在的危险。所以他当初是仅凭着这种感觉，推测有内鬼。</p>

后来，这个无价之宝证实了他的推测。</p>

真是佛祖保佑。</p>

贪婪的敌人，还是对这个最值钱的东西下了手。</p>

“他们以为我放弃一切，而我，只是在等他们拿走这个东西。”程牧云盘膝，在月光里凝视舍利子上的佛像。</p>

等得时间有些久，十年。</p>

不过，等多久都值得。</p>

所有一切都在计划中，周克的死却是个意外。但也是周克得死，指出了四个最有嫌疑的人。</p>

女朋友程伽亦，多年好友陈渊，还有族长付一铭，和永远跟随在付一铭身边的庄衍。只有这四个人，知道周克的身份和信息。</p>

温寒想把这个东西还给程牧云：“你不该告诉我这么多。”</p>

她记得程牧云说的，自己知道得越多，就越有可能威胁到很多无辜的人。</p>

“不，亲爱的，我需要你知道，”程牧云捏住她的下巴颏，凑近，轻声说，“我刚才吃饭时为他们准备了上好的熏香，现在他们都沉浸在与恒河有关的美梦中，不会在乎你做了什么。所以宝贝儿，拿着这个无价宝，走出这个房间，藏在任何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只有你自己知道的地方。”</p>

程牧云的脸背着月光，看不到任何细节。</p>

温寒心口怦怦乱跳，两只手捧着这个神圣的东西，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但是本能地爬下床，光着脚尽量轻地走出房间。</p>

走廊里有风，是从身后，程牧云手臂侧开着得那扇窗吹过来的。她的裙角被吹得掀起来，没有犹豫，照着他的话慢慢下楼。黑暗，尤其是异乡的黑暗，会让人本能恐惧，但温寒没有停步，她相信程牧云说的所有话，也愿意照他说得去做。</p>

她相信，心怀菩提，百魅不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