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这场谈话,被留在外边的静楠和孙有道自是不得而知。他们等了会儿,孙有道嫌无趣,便让下人取来棋盘,笑道:“我让你三子。”

静楠眨眼,慢吞吞说了声谢谢,然后把外祖父杀了个片甲不留。

孙有道震惊不已,不可置信地和她再来一盘,自己这方依旧溃不成军,这才反应过来,小姑娘是个高手。

高手与否,静楠自己都不大清楚,她在那四年间静静陪着荀宴时,二人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对弈。荀宴运筹帷幄,总能无形引导她,叫她如今也小有棋力。

达者为先,孙有道倒不生气,皱眉看着棋盘半晌道:“此前我让了你三子,下一盘该你让我三子。”

静楠微微睁大眼,还能这样赖皮?

但孙有道脸皮厚,半点不觉丢脸,反而乐呵呵地来了一局又一局。

二人对弈间,入迷不知时间流逝,身侧先来了一位妇人,而后,荀宴和孙云宗何时出来的也不曾发觉。

妇人起初一见静楠便红了眼眶,硬是忍住了未出声打搅,后见这祖孙二人下棋欢的模样,又忍俊不禁,微露笑意。

荀宴立于静楠身后,见她难得的专心致志,面上沾染灰尘也毫无所觉,唯一双眼眸洋溢着认真与乐。

他静静注视许久,孙云宗轻声道:“如何?我早说,她在这里你尽可放心。孙家如今只有我们几人,只会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爱护尚且来不及,哪舍得苛待。”

荀宴未答,内心微微叹了口气。

即便他不舍,也不可能像在清风镇时整日陪她,待在荀家……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回归孙家,加上那道旨意,也许当真是目前最好的安排。

待这盘棋毕,荀宴唤住二人,和孙云宗一道,将此行来意解释了清楚。

孙有道的惊讶自不必说,反应最大的是那妇人——静楠的生母孙芸。

在乔家时,孙芸整日将自己关在房念佛吃斋,为的便是女儿,对曾经将其送入庵一事,悔之又悔。昏迷两年后醒来,也是哥哥和父亲的回归,才给了她支撑的力量。

但她最挂念的,还是女儿。

得知多年来是荀宴一直护着女儿,孙芸当即跪下,连连叩首,“多谢公子大恩,此生必定相报,但有吩咐,无所不应。”

荀宴侧身避开,先看了眼神色掩在阴影的静楠,道:“夫人不必多礼,静楠她亦是我的家人,本该如此。”

孙芸只道祖上显灵,让女儿碰到如此善人,又连番感谢自是不提。

待入夜,孙芸自是想留女儿宿在家,期期含泪的目光令人不忍拒绝。荀宴本没有做这个打算,但到了这步,便道今夜先让静楠留在这里。

孙家不复杂,认祖归宗一事自然也简单,之所以没让静楠立刻回来,是双方都想给她留有缓冲的余地,怕她一时难以接受。

第一步,总是要迈出的。

烛光暖暖,荀宴见孙家一家人笑语连连、一派温馨景象,便婉拒了晚膳的邀请,孤身一人又出门去。

夜色下,街道各家灯笼亮起,照亮道路,风亦不大,点点寒意还不算冷。

荀宴在孙家门前停顿了片刻,慢慢迈出脚步,许是这一回身边没了人陪伴,那悠然之意不再,目也渐露疲色。

亲手把养大的小姑娘送回给她家人,日后再见,恐怕便不如从前那般方便了。

思及此,他步伐更沉,不知怎的,心仿佛也空落落的。

如此,还未走出这条街,忽然一阵踢踏跑步声从身后响起,荀宴一顿,却没有回头。

及至近了,那细微的喘气声也随之入耳,熟悉极了。

“哥哥都不等我。”小姑娘这样软声抱怨着跑来,不料荀宴突然停住,她便一头栽在了他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