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道长救命 醉折枝 2636 字 6个月前

那时她咬牙忍下掌心里让刻刀磨出的水泡,忍下面对书卷典籍的枯燥,撑着一口气冲那些讥讽她的人扬起下颌,看着潇洒恣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夜半梦回时有多怨恨。

那么那么多的人都断言她做不好,作壁上观,等着她退缩放弃或是干脆大失败,坐实他们的嘲笑与讥讽;也有人安慰她,但说来说去都是先假定她会撞得头破血流,再鼓励她随心去做,仿佛在一只闷头往前冲向荆棘的豪猪身上挥霍同情心。

只有玄明不一样。

这个人迟钝、笨拙,哄人都不知道该委婉些,居然能说出看看应试这样的话,但只有他从不预设她的失败,他一心信她无所不能。

如愿紧紧搂住他,低头抵在他肩颈交界的位置,潮湿的泪意晕进他的衣领,也晕进她的声音:“笨蛋。”

“……抱歉。”玄明一直虚搂她的手犹疑片刻,终于落实在她腰侧,他笨拙地在她背上轻拍,“我确实不曾学过怎么哄人,只能做这些事。你会觉得好些吗?”

他有些说不出的慌乱,想说什么又怕再惹如愿不开心,生平第一次如此有口难言,也第一次如此恨自己笨嘴拙舌,纠结半天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抱得更紧些,让她更深地没入那满怀的降真香。

如愿也抱得更紧,胡乱地在他领上乱蹭,蹭得额上发丝凌乱,沾了满身的香气。

蹭够了,她双手按在他肩上,缓缓伸直手臂撑开玄明,脑袋随之偏到一边。她不答话,偏要说:“起来,我念给你听。”

玄明一怔才反应过来,点头称好,坐到另一边的石凳上。

如愿胡乱抹了把脸,打开布包,新誊的集先拿出来,玄明看了眼封面上墨笔勾勒的花形:“你喜欢这花?”

“谁不喜欢漂亮的花?”如愿把另一份薄些的取出来,“是白雀琼,扬州最金贵的琼花。”

“我记得了。”

如愿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想问他记得什么了,小院的门外突然冒出个人影,看打扮是故园的侍女。那侍女就往院内看了一眼,旋即深深低下头,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安分得像是尊塑像。

玄明先如愿一步起身:“我去看看。”

他走到院外,顺手带上厚重的木门:“怎么了?”

“回殿下,开宴了。”侍女深埋着头,“请您前去。”

“不去。”

“可……”

“就说我身体不适。”玄明说,“取些茶点来。”

侍女踯躅片刻,把“可士子们都在等您”咽下去,屈膝应声,匆匆地退下去了。

玄明推门回去,看见的果然是如愿茫然的神色,隔了扇门,她什么都没听清,做猜测时眉眼都皱起来:“该不会……是来赶人的吧?”

“只是来通知开宴了。”玄明坐回去,“我顺便托她取些茶来。”

“原来不参宴也能吃东西的吗?”如愿一喜,转念又觉得这个反应过于缺德,没敢和玄明对视,只掩饰似地搓搓鼻尖,起身摊开长卷,“那我开始了?”

“好。”

如愿朝他一笑,清清嗓子,敛下眉眼,从客套的开头开始读。

玄明听着从她唇齿间淌出的字句,心想他真是疯了,京权贵等着和他攀谈,奔赴长安城赶考的士子等着在他这里行卷,可他推脱不去,把所有前来赴宴的人晾在那里,明天弹劾他的奏章能把独孤行宁整个人淹进去。

但他心甘情愿。

他不愿的是看到如愿憋着眼泪,不愿看她落寞地离去,更不愿她因遭受的不公而厌恶开宴的人。即使他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主动告诉她,即使他隐隐恐惧真相揭开的那一瞬。

玄明缓缓吐息,把注意力挪回念出的章上,耐心认真地一段段听下去。

“……故应依黄老之说,合抱阴阳;循列庄之学,刚柔并济。夫如是,生息不止,长生不灭。然则道非常道,名非常名,学生何知,幸有故园承宴,诸君拨冗。恰逢胜饯,献拙以聊娱;恭待斧正,迎雅评以修己。学生元如愿拜谢。”如愿念完最后一句,长出一口气,长卷往桌上一丢,“就这样。写得不好,其实我自己也不大喜欢。”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