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道长救命 醉折枝 3028 字 7个月前

如愿会意,恐怕是这位贵客与郑依有什么龃龉,干脆顺水推舟,起身拍拍衣裙上沾到的浮灰:“那就多谢了。我笨手笨脚,这种水磨功夫,果然还是要看伶俐细致的郑女史。”

郑依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如愿嘿嘿一笑,转头去了郑依事前指点的方向,等亲眼见到站在楚尚宫身前的人,她才知道郑依为什么宁可来整理新抄本瞎眼睛,也得推她出来。

郑依同这位贵客,何止是有什么龃龉,简直是你死我活的不对付。无他,从郑依由韩王那支保荐开始,就注定是这位贵客座下最尴尬的门生。

……但难道我就没有龃龉吗?!

如愿在心里暗骂,面上却显出嫏嬛局女官应有的谦恭笑意,在楚尚宫介绍后向着独孤明夷屈膝行礼,起身后颔首低眉,语气清冷疏离:“臣参见豫王殿下,恭请殿下万安。”

独孤明夷看了她一会儿,礼貌地移开视线:“便劳烦元女史领路,替我寻那本书。”

“是。”如愿再次稍稍屈膝,转身引路,走路时刻意绷紧肩背,双手规矩地搭在小腹前,在书架间穿行,自带三分高洁不可侵犯的美感。

她停在书架之间,四下无人,她却依旧是疏离礼貌的语气,“不知殿下要寻的,是什么书?”

“《鹤台广记》。”

如愿微微一怔,心道这人居然真是来找书的,诧异地瞄了独孤明夷一眼,说了声“稍等”,按照记忆穿梭几个书架,没多久就把他选的书带了回来。

“多谢。”独孤明夷低声致谢,接过书,就地翻看起来。

准备好的夹枪带棒的话一句也用不上,如愿反倒不知所措,略显呆滞地站在一旁。独孤明夷表现得好像真是来找一本旧书的,也好像真和她从不相识,她刻意疏离,他就更疏离,论这种假惺惺的规矩,自然是宫廷出身的独孤明夷更胜一筹,相比之下倒显得一路上想东想西的如愿可笑。

如愿有些微妙的酸涩,错开视线不再看他。

书页翻动的轻微声音却在此停止,《鹤台广记》已到段,独孤明夷语气歉疚:“近来眼力不济,常读半本书便觉不适,才过半,恰有新记,还请女史襄助。”

休养了两月余,独孤明夷的脸色比先前病时好得多,不再是恐怕命不久矣的苍白,而是清透的玉白,衬着一向血色浅淡的嘴唇和浓黑的眉眼,自有我见犹怜的脆弱美感。

如愿在心里唾弃他,手上却只能接过:“需臣替殿下读么?”

“是。”独孤明夷点头,“只这一篇。劳烦了。”

如愿跟着点头,清清嗓子,从头开始:“肃武皇帝时,帝女雁阳游于江南。于时春桃始发,细雨如酥……”

《鹤台广记》介乎野史与传之间,到这篇时更像是民间野史,讲的是前朝的雁阳公主如何与后来的驸马结缘。雁阳公主七岁得汤沐邑,且封地正是肃武皇帝微末时受封的雁阳郡,可见其荣宠,正史记载世家诸子争相求取,最终肃武皇帝选定的驸马都尉出自天下第一世族博陵崔氏,且是当年的状元,想来也不为过。

然而在《鹤台广记》,这位驸马是雁阳公主自己钓来的,甚至一开始都没有显赫身份,只是扬州城郊的小小书生。雁阳公主恐惊到书生,甘愿褪罗裙换布衣,洗手作羹汤,如平民妇一般陪书生进京赶考。书生果真了当年的状元,然而长安城内世族云集,一举点破他的身份。雁阳公主大怒,自请出家修道,闭门不见状元郎,崔郎则不肯放手,期间为求公主原谅,做了许多啼笑皆非的事。

结局倒是好的,雁阳公主与崔郎定情是因春时新桃,复缘则是秋时红叶。当年秋天,雁阳公主漫步于府,在水渠捡到一枚红叶,上书一首诗,哀婉决绝字字泣泪。

“……帝女深有其感,垂泪不已,遂开门相见,重修旧好。越明年,帝女出降,是时三月,灯盛木枯……”到这里恰巧一页读完,如愿稍作停顿,单手托着书册,另一手去翻页。

纸张摩挲间竟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如愿以为是书签或是书页脱落,慌忙去接。

悠悠落到掌心的东西轻薄脆弱,干燥的边缘略微破碎,清晰的脉络晕染着层层枫红,居然正是一枚红叶。

第65章 日月 你脏了

进嫏嬛局的书册都得年年检修, 连新本旧本都得分门别类检查清楚,间夹带的书签或是飞页都记录在册,而这片红叶卷着几分雪后的微潮, 轻飘飘地落在掌心。

难为他大冬天的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红叶, 在这场隔了两月余的初次再会和她装一路的不相识,迂回借了《鹤台广记》里的故事, 眼巴巴地期盼她和故事的前朝帝女一样, 见着这片红叶就回心转意。

刚才微妙的酸涩一扫而空, 发空的心头被说不清的情绪渐渐填满,如愿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独孤明夷, 在他期待的眼神里缓缓收拢手指,把传情的红叶捏了个粉碎。

她抖落细红的残灰, 微微一笑:“书库的书册皆有登记,本不该有这枚红叶,不知是何时混进来的,殿下见谅。”

独孤明夷眼神微动:“恰逢红叶述情的故事, 有红叶,我本以为女史会因此动容, 姑且留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