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脸色越来越冷,人站在皓月之下,简直如被飞湍瀑流灌顶,满脑轰鸣。
分明一切都还好好的,昨日还有条不紊地操持着拜月仪式,今夜还言笑晏晏地陪他漫步御园,甚至在上船前,都还抚着大肚朝他发点费了心机的小脾气……
怎么一下就……
官家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下去,崔全海忙把他扶住,焦心地劝慰开解。
这时谭院判道:“官家如果实在难以抉择,还想尽力一搏,老臣……愿给官家举荐一人。”
庭众人震动,崔全海又急又气,道:“谭院判既有锦囊妙计,何不早些讲来!”
官家目亦有责备之色。
谭院判仍旧低着头,为难道:“此人一非宫御医,二非京内稳婆,照规矩,绝对不可入皇后凤帏看诊,然今夜之事危急万分,吾等虽为御医,却无给娘娘解难之能,纵然一死,亦无济于事,故臣斗胆荐贤举能,官家如信得过,还请速命禁军前去把此人请来,有他出手,无论皇后还是龙嗣,都或可有救!”
这一番话,实乃震惊四座,官家眸底灰烬尽被点燃,激动道:“何人?在何处?!”
谭院判欲言又止,最后道:“臣之小舅,城西双桂街南山堂堂主,奚长生。”
官家闻言,劫后余生般,大大松一口气:“既是你谭院判的舅舅,那医术自当了得,这些年来竟不曾入宫,实是朕有目无睹,以至沧海遗珠了。来人,速速去南山堂把奚老人家请来!”
禁军立刻应声而去,谭院判伏跪地上,亦长长松一口气,然眉睫间挂着的冷汗依旧不停。
“马加鞭,最多两炷香内就可把人请到,臣等先和稳婆进去,设法把娘娘稳住。”
谭院判说罢,领着御医、稳婆返回殿内,不多时,昏黄的栈窗内重又响起吕皇后微弱的残喘声。
官家听在耳,眉又攒起,和那煎熬的哀叫一样,无法停息,不敢停息。
※
长春殿。
灯火通明的大殿里,欢宴的喜庆、团圆的祥和荡然无存。
众人焦灼地等候在各自的位置上,或窃窃私语,或凝眉寡言。
不时有内侍、宫女来报,所带来的消息无一不是“不行”、“尚未”、“没有”……
殿众人默默听着,烨烨灯火铺染的眸心底下,浓烈的更浓烈,惨淡的越惨淡。
有人开始急得不住徘徊,仓皇又沉重的脚步里,不知踏着的究竟是何种情绪。
容央仰头把一杯冷酒饮尽,落杯后,褚怿握住她不住发抖的小手。
容央转头,瞳心颤动。
褚怿淡声:“愁什么?”
容央蹙紧眉,瓮声道:“明知故问。”
褚怿唇角微动,摩挲着她一个个白嫩又饱满的指腹:“是怕生不出来,还是怕生出来?”
容央显然没料到他竟敢这样旁若无人地讲出这种话,差点去捂住他嘴。
褚怿眼神定定,一丝心虚也无,容央径直对着,心口蓦然就一震。
便在这时,殿外又是急匆匆的脚步声至,报信的内侍入内来,禀告了福宁殿那边的最新情况,众人听罢,自是或惊或疑。
有人立刻就开始问起所请之人乃是何方神圣,然那内侍到底只是围观在外,哪知道具体情形如何,只是听闻禁军相继传令、策马而去时,不住喊着一人名号,于是答道:“南山堂堂主,奚长生。”
筵席后,容央冰凉的小手赫然一缩,失声叫道:“奚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