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前的那一幕蓦地迸至脑,吕皇后一个激灵。
“嬢嬢醒了?”
一道慵懒的声音传入耳里,吕皇后定睛看去,看到住烛火后支颐静坐的赵慧妍,不由一震:“你……”
吕皇后戛然而止,猛地发现全身动弹不得,低头看去,被反绑的手脚上全是粗绳,而自己整个人则是以一种侧躺的姿势仰视着座上那人。
“赵慧妍,你——”
吕皇后勃然大怒,对上那一双冷冷淡淡的眼睛后,猛又有一股森冷的恐惧窜上心头。
吕皇后立刻环目四顾,宫女、内侍、禁军……所有的亲信全不知所踪,就连赵安也不在眼前,很显然,自己是被赵容央囚禁了!
盘踞胸口的那股寒意极蔓延至四肢,吕皇后强压震恐,收敛怒容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赵慧妍坐在窗前的圈椅上,脸庞逆着月光:“我在做什么,嬢嬢看不出来么?”
吕皇后心念疾转,悲声:“你若是怨我不及时把消息告知你,就对我如此报复,除两败俱伤,落人笑柄以外,又有何用?”
赵慧妍知道她埋怨的意思,低低一笑:“我本来就不会逃,谈什么两败俱伤?”
吕皇后一愣。
“至于落人笑柄……”赵慧妍红唇微动,眼眸扫过来,“我受的耻笑,还少么?”
吕皇后心头一凛,那种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不及哄慰,赵慧妍起身,缓步朝她走过来道:“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被人耻笑是什么时候么?”
吕皇后怔忪不语。
“是你让我去讨好赵容央的时候。”赵慧妍在她眼前蹲下来,逆着光的双眸又深又黯,“那天,是她九岁的生辰,你让我把自己绣的那个香囊拿出来,说那是特意给她绣的,去玉芙殿给她献上。我的女红并不好,那是我绣成第一个香囊,绣的是我殿里的桂花,针脚糙糙的,并不好看,但我很喜欢。
“你要我送,我不能不送,我就捧着那个香囊,又不甘心、又不敢不开心地去送了。你说姊妹之间,礼轻情意重,越是这样不打眼的小物件,越能以真情动人。可是你知道,那天在玉芙殿里,大家是用什么眼神看我,赵容央又是用什么眼神看那香囊的吗?”
那日的玉芙殿,贵女云集,哪个手里的礼物不是镶金嵌玉,价值千金。赵慧妍拘谨地把那一个小小香囊送上去时,语笑喧阗的殿里一下就静了。
然后是压得低低的、嗤笑的声音。
“就这玩意儿,她也拿得出手?”
“瞧瞧那针脚,比我家那粗使丫鬟都不如,这是哪家的小姐,府上就没人教教女红么?”
“人家不是官府小姐,也是帝姬殿下呢。”
“帝姬?噫,这禁廷里还有这样寒碜的帝姬?……”
赵容央坐在珠环翠绕的一大堆礼物后,眼盯着那香囊,脸上粲然的笑意也缓缓消失。一眼后,她把香囊接过去,放在了一边。
赵慧妍永远记得:“她只看了那香囊一眼。”
她一针一线绣成,一个个夜里熬成的东西,给别人一眼以后,就丢弃在了再也无人问津的角落。不会有人去问她刺绣时扎破手了没有,不会有人去理会她把那一份属于自己的珍宝时送出去时,心里是多么的挣扎和难过。
她跟那个笨拙的香囊一样,脸红耳赤地站在众人的嘲笑声里,默默地承受着那些无助,那些羞耻,那些不能发作的愤怒。
而她的母亲呢?
“第二天,官家就来看你了。”
赵慧妍自嘲地一笑。
官家来,嘘寒问暖,不知是从哪里获悉的消息,来对一个连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手的女儿大发善心。他赏了一大堆物件,又在陪在吕氏的身边聊了一大堆家常,走后,吕氏把她抱过来,温柔地抚摸她发顶,兴致极高地道:“母亲给你梳个头吧。”
夜风摇撼着破旧的窗柩,一地烛火曳动,赵慧妍看着地上的吕皇后道:“那是你第一次拿我当垫脚石,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