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可这一刻,他扒着地面捂着嘴,五指深陷进田泥,蹲都蹲不住,慢慢俯身跪倒在,缩成一团。

他觉出自己浑身都是汗,好似通体都变成了一颗心脏,若不是强压着,那澎湃的声音怕是要响彻云霄。

砰砰。

砰砰。

他不断地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可李敛的话一遍遍的在心里过,根本没法儿,跟头发丝缠住似的,勒得他心里又疼又痒。

千万种思绪缠成了一大团,解又解不开,抠又怕疼。

最当先、最显眼的,当然还是欢喜。

从最初起他就以为错了,他们都以为错了。

李敛从没把他当个阉人看,她只是看他不顺眼,因他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坑了她钱,先惹毛了她。

她从未高看他,她同样也从未低看他。

她身上那股从性子里带来的残忍劲儿,让她眼里的自己,成为了一个正常人。

李敛这话并不是面对着他,他知道,就是面对着他,大概她也要挑着嘴角,有一说一,说不得还要拿话刺他一顿。

就算是现下,她说的也根本不是好话,一长篇儿里得有大半是编排。

她还骂他犯贱。

可想到她的话,张和才就是止不住的想哭,想哭又想笑。

李敛的话被他拿来珍而重地抱在怀里,搓揉一番抬手拧拧,洒了三万雨珠。

它们浇下来,浇在深渊,浇在早已化成一滩的张和才身上,有些本就苗头的东西猛地打那窜出来,彻彻底底破土而现。

当他重新直起身,他见到自己背上长出甚么,那些他从未正视过。

而当你正视它时,你才能感到那是多久以前便埋下的一颗苗种,又长成了何等参天的巨物。

李敛说得没错。

张和才跪地撅着,俯身趴在地上,头抵在冰凉的泥土上。

他果真是犯贱。

他现下知道了她是怎么看他的,他知道了,也就理清了一些自己的东西,更看明白了更多让人绝望的。

李敛这辈子不可能回应他这点儿卑微、阴暗、又可笑的悸动。

他若是有一日真的陷下去,陷得拔不出腿,陷得魔怔了,生生把心挖来给她看,她大概也只会把玩一会,再给他塞回胸腔里。

他因那一视同仁的残忍而得救,也因其而深陷泥沼。

她怎么会回头瞧他呢。

他想。

她绝不会的。

永远不会。

“……”

“……”

屋内外都因这段话而岑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