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张和才头回觉得看东西重影儿,到处都有叫他的人,哪儿好像都能见着个梳马尾的姑娘,洒落落去,又洒落落地来。

他总听到她叫他,听到她轻声笑言,老头儿,我回来了。

她说回。

他于是焦迫地去追去捉,可等他急着赶过去,不是空无一人,便是捉了错的人,短短时间,得罪了一大票人。

渐渐的他想,他大概是魔怔了。

是他想错了罢。

那些话语,那些长夜,那些除却苦涩以外的风与歌,了然与共罪,实际上不过都是自己的臆想。

李敛怎么可能亲吻他呢。

他怕是饮多了大登殿,故在梦,踩云腾风,登了这一生,最高的一栋殿。

谁会和他告别,谁又会说,我会回来。

可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但凡听得了一丝风声,仍是跟只狗一样趴在地上嗅着,到处去找李敛的影子。

找着她,捉了她,然后把自己的心剖给她。

是,她可能是不稀罕,他不过就是个臭腌臜的阉人,别说男子气概了,便是半点男人型儿都没有,他自己不知道吗?

她不稀罕不要紧,她放在地上踩都不要紧,甚么体面,甚么自尊,都不打紧。

可她就这么走了。

她一走了之,他连把心挖出来这个动作都没意义了。

又可悲,又可笑。

想来对她李敛来说,他张和才,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草芥之子。

她怎么能这样。

她怎么能这样。

她怎么能,这么对她。

有时候在夜里,张和才睡到夤夜会毫无缘由的忽然醒过来,直愣愣地坐起身,左手紧攥住右手,想着这些事,想得渐渐咬牙切齿,可慢慢再想,又垂下头感到剧痛与悲凉。

他想完这些,又会想,这不该她,这不是她的事儿。

他想起那天晚上,李敛紧紧拉着他的手,想起她那双火烧的眼眸。

是他活该。

他活该跳进这大王花的嘴里,给她从都毒到脚,苦在心里,又甘之如饴。

第四十五章

张和才在街角吐干净了, 歇了一歇, 很又上车回王府去了。

三叔原想带他去医馆看看, 但他坚持不去,三叔于是不敢再逼迫他, 只能忧心忡忡地任他自去。

这一日的放晴过去,才将过七日绵雨又接,接连下了两日未停。

待这一回的雨住了, 风再起来, 便带上微凉了。

夏末的风雨卷走露, 卷来园满处的残花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