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

“那时候我爹去远边买马,路过当地的小阁楼,我和他有缘分,他就挑了我带在身边儿下走了一圈,及到九岁,我就和他进宫了。”

“……”

“进宫里他给我改了名,我就跟着他学,学端茶递水,学宫里规矩,学伺候人。一开始我给分在御马监,后来我认识了个姓赵的,就和他学梳头,也管管杂事。一开始就是给宫里女官梳,后来赵大德拉痢疾死了,我就顶他的缺,去给娘娘梳头,后来也是承爹的福气,提拔进内书堂进了学,出来就进了掌印。”

“……”

说到这里,张和才停了一停,身后李敛仍是一言不发。

咽了口口水,他慢慢又道:“后来,后来我爹……突然患了急病,他素来身体强健,我原心暗觉怪,可他将要死时却唤了我去,还告诉了我一件前朝旧事。”话到此处,他嗓音微颤,又停顿了许时才往下言讲。

“我、我实际不是愿知道这种事的人,可已然知道了,也没有法子了。我想我不过尘世一只蝼蚁,许将这事死烂在心,便再不会有第二人知晓,我也能怀揣此事在宫安安踏踏的过了后半辈子,谁知这事早瞒住了十几载,忽竟走漏了,不知为何叫凉司公知悉了去,我心惊惧,只得托了我爹旧人,求他调我离了宫,下放到王爷这里来。”

张和才气息不稳,秘辛与苦痛如破袋的金沙,越漏越大,越讲越,一气说到此处,猛地戛然而止。

微微喘息几回,他舔了下唇,低声道:“我……我说完了。”

张和才闭上了嘴。

“……”

“……”

他眼前笼罩黑暗,身后静谧一片。张和才却并不着急。

他在等待,即便他不知自己在等待甚么。

岑寂许时,他身后忽响起女声。

“我——”

一个我字过后,又是许久沉默。

李敛仿佛在理顺自己。

“我是……幽州人。”

终于,她慢慢地道。

“我生于幽州与鞑靼交边的大校场,师父说她是在一个雪天捡到我,她发现我的时候,我已断气了。她将我带回邙山的师门,用内息和马奶养活了我,养我直到三岁,开始教我功夫。”

“……”

“我师父说我是远边鞑靼人强奸大夏女人生下来的杂种,故而无父无母,虽是白门最小的封门弟子,但师父说白姓带煞,不许我跟姓,我又爱吃南江来的李子,故便教我姓李了。”

“……”

“我师门承白姓,藏于邙山第四十九个峡谷山坳,山下有两百一十八只机关消息,雪经年封山,无人能出入。师父姓白,名思渺,在门行七,上面的几个师叔除了老三与老五全都死光了。”

“……”

“我十岁时,她带我下山,同我说‘你已是大人了。’接着便给了我十两银子,将我放在讲茶大堂,离去了。”

听到此处,张和才的心颤了颤。

“我那时年纪小,没有师父根本回不去师门,只得开始自己在江湖上行走。我遇见了一些人,杀了一些,放了一些,后来又遇见了一些人,杀了一些,又和活下来的那些混在一起,成了个靠接杀人活计吃饭的行帮,竟也能凑合过日子了。”

李敛继续道:“后来我长大了,能力够了,便回去师门,才知我师祖早已登仙,师父在放我自走后便入了山下一个死镇,再也没有消息。我故而便又回到那个行帮接活过日子,后来有一回,一个雇主教我去偷东西,我偷到了,惹恼了江湖上一个大帮派的头领,她劈了我一刀,贺铎风这个狗拿耗子的恰替我挡了一半,我便循着恩果,随他来到乌江。”

话到这里,她低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