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点篙拨船,她甩勾将船靠在岸边,返身回舱取了四只东西,揭开两只递给张和才。借着穿上灯笼,张和才看清了那是什么玩意儿。

张和才:“你他娘给我羊尿泡干甚么?”

李敛笑道:“我看那丛夜照多,咱上去捕一些去,走。”

张和才道:“捕一些是多少?”

李敛道:“不多,你弄五十我弄五十,咱就齐活了。”

张和才:“……”

口无奈地嘟囔了两句,他到底跟在李敛身后下了船。

一马当先走进草丛,李敛不等张和才反应,抽了他的腰封,飞进兰草深处平耍了一套夜战八方,衣带所到之处如长鞭破空。

刹那间,膝高的草丛之流萤乍起,千百藏匿着的齐飞入林,宵烛辉夜,盛若天上万千星子。

张和才一手拎着一个羊尿泡,呆愣愣看着李敛。

他觉着这一次,她估计不是刻意为之的。

一套鞭法舞完了,李敛微喘着停下来,吹开手里的羊尿泡,扭头冲张和才跺脚大叫:“老头儿你上甚么神!抓啊!要跑没啦!”

张和才猛回过神来,忙也吹开羊尿泡挥舞着抓流萤,边抓边跑,边跑边忍不住地笑。

他想他上一次做这种事是什么时候,上一次这么活,又是什么时候。

遍寻一生,他想不起来。

李敛好似是他岁月一枚标的,她稳稳扎下来,他的日子便以那里为终,以那里为始。她引他倒着活回去,先回到局促难安的而立,又回到茫茫荡荡的弱冠,最终引他去到那饥寒难捱的总角之岁。

她洗刷一切,她替金殿上的佛祖,偿了他早逝的整个人间。

李敛说得一点儿不错。

张和才想。

甚么他妈的佛祖,她才是他的老天爷。

怀着千般百种的心思,张和才围着兰草丛狂奔,俩人二傻子似的跑了半天才停。

喘着气走过去,张和才把手里的俩尿泡递给李敛,擦擦汗道:“够了罢七娘?咱差不多就成了,这东西拎回家两天儿就死了,抓那么些个没用。”

李敛瞪了他一眼,把四个泡的流萤倒成两包,扎口道:“谁和你说我要弄回家的。”

“……”张和才道:“你要抓这么些个就看这么一会儿,不值当的。”

李敛哼了一声,把羊尿泡扎紧,两只泡莹莹光胜亮。拎着它走回船上,李敛从舟尾船帮上摸出只渔,把泡小心系在央,四下看了看,熄却舟上渔灯,寻着一处慢慢沉入水。

张和才又把扇子捡回来,边扇边在一边站着看,二人在黑夜之宁待,四下无光无影,只有水底两只羊尿泡烛火一般耀耀闪烁。

等了不多一会,水下渐渐聚来银梭,远近大小的鱼扑光而来,在内集光停行,翕唇触碰。

李敛又等了许时,小心取下挂在船旁的钩,猛地拉提上来,数十条银白色上下翻浮。

把递给张和才,李敛取下羊尿泡解开口子,将流萤放走,又从船尾板舱下取出只矮木桶,盛水将鱼倒进去,剩了两条打死剖净,掀开船舱的门帘,起炉烤起来。

张和才坐在一旁看她一番行云流水,也就来得及递点东西。

等鱼烤上了,他盯着火扇扇,问李敛:“你上哪儿会得这么些歪门邪道儿?”

一手托腮,李敛给鱼翻了个面,懒洋洋地道:“以前有些朋友是水底下的鬼子头,和他们混了一阵,学到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