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节

“彦儿也来了!”

“是啊,父皇有命,儿臣怎敢不从!”

“皇弟!!”天成帝震怒不已,而一旁的上皇却是仿若无觉。

“彦儿……你果然早早便发觉了?”

宁王沉默,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就连天成帝也被这句话蕴含的信息惊住了。不知过了多久,上皇才复又问道:“是什么时候?”

下首司马彦迟迟未曾开口,上皇也未催促。殿内气氛复又僵持了起来,时间缓缓流过。许久,一声轻嘲过后,司马彦终于抬头看向窗前身形消瘦的老人。

“小时候,您待儿臣的宠爱与看满宫皆知,儿臣笔墨书法,弯弓射箭具是您手把手所教,比之众位兄长无有不及。”司马彦手轻轻摩擦着腰间玉石,像是认真至极,却又好似漠不关己。

“然而假的终归是假的,真不了,也当不得真。许是阖宫上下具是这般认为,过于的盛名之下,反倒让儿臣察觉出了些许违和之处。父皇您好似在刻意隔开儿臣同母妃的关系,也并非传言那般看疼爱儿臣。而这违和,随着儿臣日益长大,心异样感更甚。”

那时他还以为,是父皇对母妃纯粹的独占欲作祟,虽感觉不对,到底并未深想什么。或许是隐隐有些猜测,不敢去深想罢了。

“直到二十三年前,就在儿臣十二岁生辰那日。父皇您许是是不记得了,那日儿臣偷偷换上小太监衣裳,想要溜出宫玩儿。却不慎惹了麻烦,被威远侯家那小子打断了一条胳膊。”

上皇并未开口,二十多年实在过的太久,他已然记不得当时发生了何事。倒是天成帝,还隐约有些个印象。同他自小母妃早逝,在养母那里讨生活不同,眼前这位弟弟,从小到大无不众星捧月一般,又是极为聪明,少有吃亏的时候。

他当时还在感慨,所谓秀才遇上兵莫不过如此,碰上个不按常理出牌,只晓得挥拳头的莽夫,便是生了七窍玲珑之心,也只有挨打的份儿。威远伯那老头也算是勋贵里头少有的聪明之人,第二日便带着打的半死的儿子进宫请罪。难道是就是那位为了儿子性命,对皇弟透露了什么?

天成帝如是开口道,一旁的宁王却只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晦涩。

“当时威远伯跪在父皇面前,一口一个逆子,口口声声说是管教不严,任凭父皇处置,便是即刻打死了,威远伯府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然而话虽如此,那位伯爷看向小公子的眼神儿,儿子至今都不曾忘记。”那是一可以以身待之的深沉,父皇目光看过去时,那位伯爷几乎下意识便想将儿子挡在身后。

“而父皇您自始至终从未用这般的目光看过儿臣,也就是那时儿子才真正明白,有些东西,目之所及之处,未必是真。”

随后几年的隐忍观察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父皇,您费尽心机,为母妃建造了一座琉璃之塔,费心隔绝吴家乃至儿臣对她的影响。心所想难道不是终有一日,任是外面洪水滔天,儿子与吴家尽数付与东流之时,母妃依旧可以是您掌之花,心翡翠。”

可惜的是,宁王忽然一笑。母妃或许不够聪明,许是痴心太过蒙住了眼睛。然而自古以来,女子心思最是难测,面对心上之人更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敏锐。

父皇前些时候的动作,终是让她明白了什么。

一语毕,宁王很起身退下,一切说白之后。这两位天下至亲的父子,不论心尚存几分感情,如今都只余下相顾无言,两厢难堪罢了。拒绝了下人的陪侍,司马彦一人撑起纸伞缓缓走出宫门,蒙蒙细雨之,很便不见了身影。

诺大的寝殿之,只余下两代帝王。

“皇帝,可是觉得父皇冷血无情,伤人伤己。”天成帝并未做答,只抿紧了双唇,看着眼前这位暮色霭霭,再无一丝精气的上皇开口道:

“父皇,您后悔吗?”

“皇帝觉得父皇会后悔吗?”上皇径自看向窗外,并未回答,反倒回问道。

“儿臣觉得不会,若是重来一次,儿臣相信父皇您还是会做相同的决定。”哪怕明知结果如何,哪怕明知折损己身。

“是啊,朕不会,若是有朝一日,朕相信皇帝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便是朕最终选择将这万里江山交于你手的原因。”

“皇帝啊,为帝者,需知权谋其三,心胸其二,唯有公心二字需时时刻刻引以为首。”

天成帝闻言胸口一震,不论从前还是现在,不论朝还是内庭,关于父皇传位之因由,具都是“势小,好控制”罢了。而今日……原来他不是占了便宜,而是父皇为了江山社稷,亲自选择的继承人。

“父皇……父皇今日教诲,儿臣定然永生不忘。”

上皇轻轻点了点头,面上已无悲喜。

“临行之日,朕再最后赠你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