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没有吗?”

“是伤人吧?我记得是抢劫伤人啊,不过无论是哪个都不好笑呢。”

“话说,那家伙原来是这种类型吗?”

“谁知道呢,大概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吧?”

“为什么?”

“可是,你看,她不是住宝町嘛。”

“啊,是因为这个啊?那确实是为了抢钱吧。”

“果然不好笑吧?”

“啊,的确笑不出来。”

传闻总会带起更多传闻,最后已经分不清什么才是真相了。大家都随口说着自以为是的话,事态发展仿佛坐上了一辆刹车失灵的汽车。理子每天都在亲眼目睹现实被逐渐改写,她恨不得捂上眼睛生活。

只是,在这之也有不折不扣的事实,比如理子搞错了的《未成年人保护法》就是其之一。理子一直以为只要是十三岁以下的人,无论犯什么罪都会被原谅。所以不管是监狱还是少管所,不管是儿童自立机构还是教养院,理子觉得这些都与幸乃无关。她对此深信不疑,等到新学期开始了,幸乃就会回来学校上学,谁也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们可以继续像平常那样生活。

然而不管她给幸乃家打多少次电话也没有人接,不管过了多少天、多少星期,幸乃依然没来学校。最后连传言都慢慢消失了,大家开始讨论起新话题,关心的不是考试就是恋爱。

除了理子之外,只有一个人仍然在意着幸乃的事。即将迎来二年级毕业典礼的某日,理子正趴在桌子上,一个影子遮住了她。

“事情干得挺漂亮啊。”

理子慢慢抬起头,就看到皋月交叉着手臂站在那里,她俯视着理子的目光,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一瞬间,理子全身的细胞都紧绷起来。

理子沉默地站起身,用尽全力扇了皋月一巴掌。教室里一瞬间鸦雀无声,只有一些干巴巴的回声。

皋月脸上泛着红痕,却并没有收起笑容,然后她毫不犹豫地也还了理子一巴掌。

“别得意忘形,理子,我可是还有那张照片呢。”

仅仅一瞬间的手足无措之后,理子突然深深叹了口气,并不是因为觉得疼,而是因为她发现什么都无所谓了。在她所犯的错误面前,那张照片又算得了什么呢。

理子抬眼看去,除了惠子和良江以外,皋月还带着一个女生。是隔壁班的,之前并没有说过话,那个女生正一脸不安地站在旁边看着她们。想到她应该就是自己的替代品,理子笑了。

“我无所谓,你想散出去的话就散出去好了,所以请你离我们远点,求你别来找事了。”

盯着皱紧眉头的皋月,理子想起了那一天的事。耳畔重新响起老婆婆的叫声,每当回想起那句“你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吗”,就会有一阵战栗感席卷全身。不可能是幸乃干的,而理子又是第一次去那家店。那么,到底是谁呢?

所有一切都令人恐惧。幸乃如今人在哪里?又在做着什么?她真的没有出卖自己吗?将来她又会怎么样呢?那个逃走的男孩子有没有看到什么?那一天的自己到底又是以怎样的决心,说出那么残过后,理子哭了,这是她自从事件发生以来第一次哭。她不停地哭、不停地哭,一边呜咽一边祈求宽恕,然而此时此刻,伴随着背上的沉重感,她同时也感觉到了一种模模糊糊的期待:自己终于能够彻底与那孩子断绝关系了吧?

理子借此抓住了改写人生的最后机会。她彻底告别了山本皋月,并且坦然面对随之而来的惨烈霸凌——她觉得这都是自作自受,然后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学习。

她得到的回报便是成功升入自己第一志愿的学校,一所位于学区范围外的县立高,并且在高毕业当年考上了国立大学的英语专业。包括研究生时代在内的六年当,她始终像被什么追赶着一样不断拼命地学习。

后来她曾经考虑过成为一名日语学校的老师,不过在研究小组教授的强烈推荐下,最终被东京郊外一所新创办的私立大学聘请为兼课讲师。在外人看来这必定是光彩照人的资历。每当理子取得一个新的成绩,妈妈也都会高兴得眼眶湿润。

然而,理子的心一次都没有满足过。教授在得知她始终有一个成为翻译家的梦想后,就为还在读研究生的她介绍了多家出版社的关系。当其一家传来内定她的消息时,理子却越发感到内疚。

无论自己做什么,无论自己实现了什么,那个人的影子总是令自己心惊。她一直不停地在心祈求宽恕,然而这声音自然无法传达到任何地方。理子陷入了无边的忧郁。那天夜里寒冷的空气,她一次都不曾忘记过,背上的沉重感也一味地逐年递增。

所以当一个素未谋面的记者因为田幸乃所犯下的重大纵火杀人案,而提出想请她“作为初时代的朋友谈一谈”时,理子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她不仅接受了,甚至打算努力保护幸乃。

采访一开始,理子就明白过来,记者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参加不良社团”的少女形象。

这种事理子当然不会承认,她原原本本地讲述了真实的幸乃。自己的人生已经不能背负更沉重的罪责了,所以她尽量不去管记者那个仿佛已经知道了一切的猥琐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