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最后父母二人愉地送走了翔,翔在旅途却几乎没有跟他们联系过,甚至回国时连个电话都没打。父亲满脸惊讶,母亲却相当喜悦地迎接了他。

还没顾上寒暄两句,翔就问起了幸乃的事。父亲和母亲都是从新闻报道知道那个案件和被告田幸乃的,对于曾经住在附近的“野田幸乃”却几乎没有印象。

“可以让我在老爸你那边工作吗?虽然跟之前相比我可能并没有太大长进,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跟您一起工作。”

翔带着些许紧张向父亲低下头,那天夜里,他们一起来到了伊势佐木町的烤肉店。事务所的事和翔回国的事都没有聊太多,话题主要还是集在幸乃的案子上。父亲已经帮他从法院的主页上下载了判决书的原。

“你是准备有什么动作吗?”父亲喝了一口啤酒问道。

“现在还没想好,总之我想先跟她见一面,想要当面听她说说。”

“目标是什么?重审吗?”

“所以不是说还没有想好吗?我想先问问她为什么没有上诉。”

“对于判决你有什么感觉怪的地方吗?”

“什么嘛,别一个劲儿催我啊。所以说真的什么都还没决定呢。只不过我看到报道里说她在案发前服用了抗焦虑药物,然而审判却没有任何从丧失心智或行为能力这方面来争取的迹象。可能是这一点让我有些不满吧。”

脱口而出的不是“难以理解”而是“不满”这个词,翔自己也有些惊讶。父亲为难地揉了揉脖子。

“如果你是打算从负责的律师那里问出实情,那可是很困难的。”

“为什么?保密义务?”

“是啊。就连庭审记录都不会给你看吧。不相干的律师突然插一脚进来,谁都不会高兴的。”

“说的也是呢。不过,我再想想办法吧。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我先说好,你还是要把精力放在日常工作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事务所越来越忙了。可能是现在这种不景气的时候,我们这种单价比较低的地方反倒更容易揽活儿吧。这么说来跟你爷爷的医院也差不多呢。”

翔边笑边听着父亲的牢骚话,却没有再说什么。耳边突然传来肉在炙烤的声音。旅途期待已久的日本料理,如今吃在嘴里却意外地没什么味道。

望着烤焦的肉,父亲继续说:“你真的确定要用这个案子来试水?虽说是小时候的朋友,但这能成为你自报家门的理由吗?”

恐怕这才是父亲想说的正题,这也是自从翔在瓦拉纳西看到案件的后续报道以后,一直在考虑的问题。为什么看到新闻时自己的内心会如此震动呢?在不断地、不断地追溯幼年的记忆时,一个画面突然出现在眼前。在曾经的友人——包括幸乃在内的“山丘探险队”全体成员面前,自己曾经这样说过:

“无论是谁遇到了难过的事,大家都会一起帮忙。这就是山丘探险队的约定啊。”

会在记忆消失的只有谎言,那一夜的情景则在翔的脑海鲜明地复苏了,并且越来越耀眼。

不过他并不打算跟父亲说明这一点。

“这或许就是我那件职业生涯唯一的案子了吧,只是难得它出现得这么早而已,所以我想挑战一下。”

父亲张着嘴哑口无言,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眉心。最后他只是耳语般地小声念叨了一句:“可别干出什么会让你妈妈伤心的事啊。”

在上尽可能多地搜集了各种信息之后,转天,翔便早早拜访了位于小菅的东京看守所。上次来这里还是他做司法实习生的时候。当时他丝毫没有感受到这座建筑是如此拒外来者于千里,如今这种压迫感甚至让他有些胆怯。

翔比自己想的还要紧张。前天还身处印度的他,如今在巨大的温差被北面刮来的强风吹得寒冷彻骨,然而手心却是汗津津的。

如果想要见到幸乃,那么今天应该是机会最大的。相反如果今天见不到她,那么或许就再也不会见到了。因为在翔看来,会面的理由会随着拜访的次数增加而逐渐消失。

从幸乃房间搜查到的日记里,据说也记载了她幼年时期的一些事。由负面情绪堆积而成的日记,唯独在山手的那段过往是绽放着光芒的。她之所以一直渴望着别人对自己的需要,会不会也是因为跟他们在一起的那段经历呢?

午后的看守所内,出乎意料地挤满了前来探视的人。翔按照说明将填好的申请表交了上去——这次探视的身份不是律师,而是朋友;不是接见而是会面。这就是第一道关卡。与尚未判决的犯人会面很容易便能实现,可一旦确定是死刑犯了,就只有“亲属”或“存在重大利害关系的公务人员”才能得到允许。

话虽如此,可事实上并没有人能判断自己究竟是不是“存在重大利害关系的公务人员”。不同场合下这条分水岭的划分也会有微妙的不同,事实上这个标准全都靠看守所那边来拿捏了。

等了大约十分钟后,他被叫了过去。翔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满手心的汗,慌慌张张地迈开脚步朝窗口走去。工作人员用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告诉他:“根据本人的意愿,您无法与她会面。”

翔被这完全出乎意料的结果打蒙了。比起工作人员的冷漠,更让他吃惊的是一向奉行神秘主义的看守所居然会告诉自己拒绝的理由。

“呃……那个,不好意思,您有告诉那边我的名字吗?她听说了以后还是拒绝了吗?”

“这一点我这里就无法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