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她走得急,眼看就要走到尽头的路,一不留神,踩在了青苔上,重重地滑跌在地。

她不敢多问,细想了一会儿才道,“回小姐,若是从前门走,需要绕过长街十八巷,算算也要一炷香的功夫,今日人多,怕是更加不好估算了。若是从后门走,只需半炷香的时间。不过那条路,杂草丛生,少有人走。”

“我要出去一趟,若是爹爹他们问起,就说我身体不适,先睡下了。”苏木槿想了想,若是被发现了,这个借口也能隐瞒一时,足够她来回晋王府。

“原是镇北侯府的二小姐,有失远迎,请随我来。”

邢谦讲话不温不燥,似乎目光也不愿意在她的身上停留半分,只是躬身行了礼,便在前头安静地带着路。

苏木槿进门的瞬间,突然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这感觉太熟悉了。曾经她在这座院子里哀怨了三年,却从来没有好好地端详过这儿。彼时,细雨潇潇,春意正浓,杨柳吐丝,燕啄春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片片温柔。

嫁入晋王府的这三年,虽然她郁郁寡欢,但谢珩从未亏待过她。春日带她去赏百花,仲夏夜给她捉萤火虫做星星灯,晚秋的时候,亲手将霜雪打过的柿子做成柿饼,凛冬的时候,给她披上大红锦袍,背她上山赏雪。

想到前世的过往种种,乱了思绪,让她的心又沉重了许多,眼底满是愧疚和遗憾。

而这些事,那三年,谢珩持之以恒,从不间断,可她却从未在意,更不在乎。

苏木槿踩着小碎步,屏气凝神跟在邢谦的后头,春雨下得越发急切了,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作响,一如她心底的秘密,无人发问,她便闭口不提。

邢谦领她到了正厅,见她浑身湿哒哒的模样,终是有些不忍,朝一旁的侍女道,“让膳房熬碗姜汤送过来。”

“邢将军,不用麻烦了,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她回道,语气急切,倒像是受了惊的小鹿。

从前,谢珩默默无闻为她做了这么多,她皆不以为然,总以为是在惺惺作态,可重活一世,就连这点小小的待客之道,她也颇有负罪感。

听她这么说,邢谦也有些讶异,但没有多问,而默不作声地走开,去寻谢珩。

他这一走,苏木槿硬是在正厅中等了好久也不见谢珩出现。先前淋了一路的春雨,而眼下寒冷的湿气,已经渐渐地浸透单薄的衣衫,钻入她的骨子里,冻得她直哆嗦。

恍惚间,有脚步声从她的身后缓缓靠近,她刚想转身,忽觉后背上,有件温暖厚实的披风盖了上来。紧跟着是谢珩清冷如玉的声音,“别动。”

听闻此言,苏木槿轻抬起的胳膊缓缓垂了下来,一声不吭。

谢珩身形高挑,容貌也是极好的,只是平日里总爱冷着一张脸,骨子更是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落到尘埃里。

他的气息在鼻翼间轻轻游走,是晋王府独有的那种暖香,淡淡的,充斥在二人之间。

她不由地红了脸,呼吸也变得有些不稳,稍稍地低下头去。

谢珩很快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剑眉微蹙,一双深邃眼眸将她巴掌大的脸庞打量了仔细,淡淡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语气里有一丝责备,更多的还是心疼,他伸出手去,系好披风上的飘带,动作轻柔。

“臣女苏木槿见过晋王殿下。”

前世今生的记忆交错在一起,苏木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从谢珩的怀里躲开,又往后退了几步,低下头去,毕恭毕敬。

怀里的娇柔一下子滑了出去,谢珩骨节分明的手停在半空,就连她的衣袖也没有抓到。

她到底还是讨厌自己,明明这里只有她二人,她还是刻意地躲着自己。

今日此举,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情况紧迫,势在必行,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同她解释。他必须赶在裴彧和谢瑞动手前,先从父皇的手中讨要到赐婚圣旨,用正妃的名分,才能护她余生周全。

说到底,还是自己莽撞了。

裴彧动的歪心思,朝野上下,尽人皆知,只有她瞒在鼓里,浑不自知。

他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苦笑了一下,“若你来是为了今日朝堂之事,大可不必,本王心意已决,多说无益。”

可是一想到裴彧那小人得志的模样,谢珩就恨得牙痒痒,双手青筋暴起,只觉有团熊熊烈火围困在胸腔内,灼人心肺。

裴彧为人处世,声色犬马,劣迹斑斑,偏偏她就喜欢地狠,也不知道中了什么妖术,竟叫她如此死心塌地。

而自己就连一束鸢尾花,也得借着裴彧的名义才能送到她的手里,实在是可笑至极。想想心里实在是气,方才那一微妙的举动,更是把他往万丈深渊里推,简直寒透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