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闫家的琴帖窦瑜确实收到了,可她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她与沈二娘关系也寻常,两人还曾共同竞争过文娥太妃弟子的位置。

圣上登基时原本要立东西宫两位太后平起平坐,文娥太妃却主动请旨不愿做太后,只想出宫去夫河山的行宫里清修。文娥太妃在闺阁中便极负才名,一手好琴无人能比,窦瑜的姐姐窦琦便是师从于她。

文娥太妃当年出宫后想收一女弟子带在身边教导琴艺,因此特意设琴宴,在访客的儿孙辈中挑选。沈家的嫡长女沈沣和窦琦是最强劲的竞争对手。众人本以为险些与太后平起平坐的文娥太妃与太后不睦,必然不会收窦琦这个太后的亲外孙女。

谁料最终还是沈沣惜败,只好另寻名师。

后来窦琦去世,沈家便想趁此时机把嫡次女沈嘉送去给太妃教导,谁知又落后窦家一步。窦家居然把刚刚接回奉都不久的她送去了文娥太妃那里。而文娥太妃似乎是念及旧情,就顺势收下了。

可惜朽木不可雕,窦瑜根本不爱弹琴,勉强成调罢了。原本以为文娥太妃听了她灌耳的魔音会直接把她撵回家,谁知太妃还是留下了她。

她定期去夫河山行宫不是练琴,而是上山游玩。行宫各处都被她跑了个遍,放风筝抓兔子,有时候还和太妃赛马。

听到沈嘉的名字,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太后宫中时胡老夫人说的那番话,知道她是胡老夫人十分满意的新一任孙媳人选。虽然自己对胡王升已无什么心思了,可见二哥窦亭这幅明摆着的样子,若真的帮了,莫名还是有点撬墙角的心虚之感。

本朝风气开放,男女间互送个玉坠儿送朵花都不算什么稀罕事。窦亭也常做孟浪之事,没想到这一回倒是羞起来了。

……

等到下午时一家人又坐在一起用晚饭,梁明西一直忍不住往徐月的方向看。一旁坐着的窦家大伯见了,清了清嗓子,示意她别做得那么明显。

徐月在恩扶寺长久地住着,窦家人都默认她年后又会离家。谁知晚饭前,徐月的私卫和一众下人将她的箱笼一一抬回了府上,院子里也热闹了一阵,看起来至少这段时间是要留在府中了。

老夫人好奇地问了,徐月便直说准备回府里长住。

徐月的目光在埋头认真吃饭的窦瑜身上定了一瞬,若有所思。窦瑜感受到了母亲的视线,觉得奇怪。

她敏感地察觉到母亲待会儿有话要说。

果然,饭后徐月也没有立刻离开,开门见山道:“阿琦故去后我伤心欲绝,始终走不出来。从前我有两个女儿,少了一个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想认善家的女儿兰琼做义女,与阿瑜姐妹相称。明日就带她来府上给老太太磕头,也见见各位叔伯婶娘。”

窦瑜看向了母亲,见她提起善兰琼表情十分温柔,哪怕自己初回窦家时也从未从她脸上见过这种神情。徐月一句话在厅上惊起千层浪,窦益亦是十分震惊。窦家人心思各异,视线都时不时飘向窦瑜,连郭素都朝她看了过来。

郭素重生前就知道窦瑜在窦家过得并不算好,她是由自己从通州带回来的,路上相处的一段时间也不难看出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所以后来碰见她有难处就常替她出头。

只是他还是谢述时到底与她来往有限,见到的机会并不多,能在她受欺负时碰上已算难得了。真的阴差阳错变成了郭素,才直面窦瑜在窦家的难堪。

今日便是第一桩,且来自她的亲生母亲。

窦云萎靡的神色稍变,也支起耳朵认真听。杜舒兰一惊一乍道:“善兰琼?”见徐月向她看了过来,声音转小,低声说,“听说她自岭山回来,就一直在外祖钱家住着待嫁了,钱家人能同意吗?”

若只是备上一份厚礼收为名义上的义女,徐月不必如此劳师动众吧。杜舒兰再傻也看出来,徐月对认义女这件事认真得有些过头了,竟还要带到府上给老太太磕头。即使善兰琼的父母都不在了,钱家也不可能同意。

杜舒兰对善家的情况了解一些。

善兰琼定的亲事是刘家的独子刘仲山。刘仲山与寡母相依为命,长相平凡,学业也平凡,好在读书还算刻苦。他与杜舒兰的儿子窦勉同年入学,关系还算不错。刘家日子最艰难的时候,窦勉还和她讨过钱去接济好友。

后来窦勉落第,刘仲山却考中了进士,虽然后来只得了个九品奉礼郎这样芝麻大小的官职,刘家的生活却也渐渐好转起来。这个刘仲山对善兰琼死心塌地,大有非卿不娶的架势,所以即使善父被圣上不喜,他依然不退婚。

第12章 烈马 “都是好面子,与人吹嘘。”窦瑜……

见徐月当着窦瑜的面直说了这件事,老夫人还能如何阻拦?只好先说:“明日你还要带着五娘进宫呢。”

厅中一时无人说话。老夫人见窦瑜静静地坐在哪儿,也不喝茶也不抬头,还是心疼了。

从前她对这个流落在外的孙女确实苛刻,怪罪通州秦家把五娘养得散漫,不爱学琴不爱读书,在窦家的郎君娘子之中仿佛一个异类,就连小小的七娘都比她沉静一些。而且她本就是严肃的性子,就算过去那般疼爱的窦琦也有些怕她。窦瑜倒是从不怕她,一年前还经常顶撞她,心情好了又凑到她旁边撒娇卖乖,嬉皮笑脸时倒是有点早逝幼子的影子。

窦老夫人拍板定下来:“若真想收做义女,待年后再说吧。”

徐月虽仍不满意,可也不好当面违背婆母的意思,总要给她面子。她习惯性地想摸一摸一直不离手的佛珠,却摸了个空,心中一定,淡淡道:“那媳妇先回去了。”

窦老夫人抿着嘴略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