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宋洵自然听出其意思,平淡答道,“义父多虑。洵虽是国子监之人,可也对陛下新政之事有所薄见,所以想要略献策一二。”

房相如冷淡一笑,“的确。身为陈国公府上的门客,自然有门路将书递上去,只是递送到我这里来,未免是送错了地方。”

说着,房相如从袖抽出那书一把拍在宋洵胸前,寒声道,“朝堂之事并非你所畅想的那般简单,动一发而牵全身,其的利益关系,暗潮汹涌,陈国公没有告诉过你吗?”

一听陈国公,宋洵脸色微微一变,随后立即转为强忍的平静,浅笑道,“义父原来是因为我成了陈国公府上的门客而动怒了。”

怒自然是有的,一是因为宋洵不声不响地做了这事情,二则是因为他发现这孩子近来愈发的怪异。

自从上次因为漱鸢的事情,父子二人闹过一次不之后,基本上就没怎么说过话了。再加上后来宋洵准备明书科,大行皇帝御龙归西,一忙起来,竟是许久都没有这般面对面说过什么话了。

在这段他疏忽的日子里,宋洵似乎变得令他有些不认识。

房相如上前一步,负手颔首道,“你如今成人了。有自己的打算我不拦你,只是陈国公,我要劝你小心为上。”

宋洵淡笑,“义父所言为何?”

房相如看了他一眼,道,“此事为朝堂之事,无须你知。”

宋洵却突然神色凛然几分,“无须我知道……义父,你曾经做过的事,是不是都不许我知道?”

房相如一震,皱眉抬目,“你是何意?”

“洛阳。”

房相如眸忽然闪过几分错愕,其实他知道宋洵所指是什么,只是他有几分不确信,更不知道宋洵是如何知道的。

二人毫无避讳地对视着,其复杂的况味一语难表,这义父义子站在这宫道上,仿佛都在对对方宣战似的,不退让半步。

忽然那头有人跑过来,见着宰相和宋洵都在,赶紧过来,扬声道,“房相!宋博士!咱家去书省和国子监都寻了遍而不见,想不到在这同时碰上二位!”

来的人是陛下身边的总给使,房相如偏眸一瞧,冷声问,“总给使有何事?”

“陛下方才看了几份奏牍,其一份甚好,竟是宋博士之笔。遂请房相与宋博士往延英殿走一趟。”

房相如心里一沉,不想宋洵居然绕过他,又藉着陈国公府递送的奏牍往陛下那又直接送了一份。他回应了总给使后,与宋洵并肩而行跟随而去。

到了延英殿,李睿正在书房踱步,一见宰相和宋洵来了,果然龙颜大悦,一面说免礼,一面连连称赞道,“房相!宋洵果真是你培养出来的,你可见了那写的新政之策论?朕心甚慰……”

说完,李睿拍了拍宋洵肩头,道,“朕新朝能有此人才,真是可喜可贺……”

不等房相如开口,宋洵抬袖笑道,“陛下过誉。臣不过是将所思所想写下来,只想为陛下解忧一二。”

陛下点点头,抿唇而笑,随后才看向宰相,道,“房相,你对于宋洵之策,可有和看法?”

房相如沉沉一礼,肃声道,“回陛下。臣都一一看过了。策论之逻辑条理,不成问题,可其细节之处,恐应再为斟酌。高句丽地势处北,入冬后冰雪严寒,春来得又迟,因此若想趁着冬征长驱直入,直取都城以此拿下高句丽,必然不可。此为其一。

“关于封千户一事,臣不得不说起西汉七国之乱。当年御史大夫晁错提议景帝,夺楚赵等封地以此削弱诸侯势力,而后爆发七国之乱,虽叛乱平定,可国力受损。由此可见,封赏易,而收权难。陛下今日加封千户于国公同节度使,来日若想再收回,恐难上加难。不如保持原状……”

李睿忽然道,“奉赏易,收权难……看来这个道理,房相也是懂得的。是不是朕以后要做什么事,都要先经过你这个宰相的同意?”

房相如心一震,低头道,“臣不敢。”

李睿淡淡一笑,不再说什么,只是颔首冲宋洵道,“宋洵,不想你虽然入仕国子监,竟如此胸怀大志。除了房相对你教导有佳,想来也是你自己有所学悟。”

李睿思索片刻,然后道,“宋洵在国子监的确有些屈才了,可你尚且年轻,又缺少历练,不如这样,朕特加封你为从八品的承务郎,日后若是有什么关于新政的策论,也好递送进来,给朕瞧瞧。”

宋洵浅笑,立即长拜,答:“多谢陛下恩典。”

李睿点点头,望了一眼房相如,又看了看宋洵,忽然想起父亲最后叮嘱他的话——“房相如不可轻易动,若为拉拢,可赐婚宋洵,以示恩典。”

他想罢,开口对房相如道,“想来房相这义子年纪似与永阳长公主相当,朕曾经就听闻先帝有意赐婚,不想却耽搁了。不如等新政之事过去,朕便了却这桩好事。”

不等房相如反应过来,宋洵当即大喜,长身一拜,道,“臣定竭尽全力,为陛下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