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一行人又回到阿沅房,裴长宁端详着白芷送来的冰丝琵琶,时不时地拨动着琴弦。

“你拿走琵琶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林秋寒向白芷了解情况。

“回大人,”白芷来之前因听佩儿说府衙的人为了这琵琶的事发了火,是以此时不敢造次,只是规矩地站着,“民女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当时这屋子被大人的手下封着,我便寻了个门口没人的时候溜进来把琵琶拿走了,我进来的时候,它就放在那个条桌上。”她指着窗边的条桌道。

“那么,阿沅平日里会不会给它覆上丝帕?”林秋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桌上除了小布枕外别无他物,想了下问道。

“那是自然,她不但宝贝这琵琶,连丝帕也宝贝得紧,丝帕上还绣着个‘沅’字,”说到这,白芷突然“噢”地一声叫出来,“对了,大人不提我都忘了,丝帕不见了!当时我进来的时候,琵琶上什么也没有!”

林秋寒接着问了几个问题,便让她和佩儿退下。转眼见裴长宁还一门心思扑在琵琶上,“如何?”

裴长宁没吭声,低着头,指尖轻划过琵琶幽黑的背板,“刀。”他摊开手掌。

一把小巧的匕首递到他手心,他下意识握拳,不想连给他递刀的手一起握住。他霍然抬头,见崔琰正在面前,慌乱写在她脸上。

“冒犯了。”他松开手,轻咳了一声,一时间竟乱了方寸,只得瞥开眼去。

她的手凉凉的、软软的,指尖还带着薄薄的茧,慌乱抽开时不经意间划过他的手心,刹那间一阵悸动传遍全身。

众人倒是很有默契地没有注意到他二人,目光皆在屋梁窗外游移。

裴长宁静下心,用匕首刮开琵琶背板的黑漆,露出背板的真面目来,“琵琶是假的。”他只粗粗看了一眼,浓眉微蹙,抬眸向着众人道。

☆、欢喜冤家

名动天下的冰丝琵琶竟是假的!

“这满堂的人竟没一个听出来,”林秋寒轻蔑地摇了摇头,“真是虚伪得可笑。”

盲从无主见本就是大多数人的本性,人云亦云,他们原就是冲着冰丝琵琶的名头来的,若说出违逆众人的话来,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鉴赏力?

更可笑那些常来听曲的人,连音色变了都察觉不出,还一个劲儿地胡乱吹捧。

“冰丝琵琶的背板是用上等紫檀木做的,最难得用的是整块紫檀木,而不是小块拼凑,你们看,”裴长宁指着被他刮开的部分,“这只是寻常杉木,用胶粘的,看胶风干的情况,应该制成不久。”

“偷梁换柱?”邢鸣道,“找到偷换琵琶的人就能找到凶手了?”

“未必。”裴长宁淡然说道。

“这不合理呀,”邢鸣又道,“不过偷换个琵琶,犯不着一下子杀三个人吧?”

屋内一片沉寂,他说得不错,一个琵琶,哪怕价值万金,也抵不上三条人命。可是这世上,为了钱财引发的冤仇还少吗?

“不合理不代表不存在,”林秋寒道,“也许,这间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呢?”

邢鸣点头,他明白接下来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这第一件事便是,这冰丝琵琶从何而来?

午后热浪翻涌,夏蝉阵阵,愈发显得静谧,街边行人寥寥,同济堂内求医之人也是稀少,元胡坐在药柜旁打着瞌睡,一袭白袍的白苏端坐在案几后,刚刚给病人诊过脉,正低头写药方,眼角瞥见一个矫健迅捷的身影穿堂往后院去。

他抬头,来人也扫了他一眼,他不免一怔,在这个人面前,他总是会莫名感到无形的压力。尽管如此,因他素来淡定,即刻微微欠身向来人点了头,来人亦淡淡点头致意,便径直走开。

白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继续低头写药方,温和的眉眼间沾染了稍许落寞。

同济堂后院靠近大堂的角落有一四面开窗的小阁子间,因通透又便捷,便因地制宜作了煎药房。

崔琰近日遇到一个比较难医的肠结病证,病患早先因家境贫寒一直没有请医问药,如今病入膏肓,连师傅看了都摇头,已经委婉地向家人作了交待。可崔琰却还想试试,即便不能治愈,至少可以帮他多拖延些时日。

阁子间四面窗户大开,浓重的药味弥散至院内,窗外一株参天的梧桐树,枝叶繁茂,替煎药房遮去灼热的日光。

崔琰依旧一身蓝衣,正靠在窗边,全神贯注翻着医书,试图给那肠结病人配药。难得一丝凉风拂过,吹乱她额角的碎发,阳光透过飒飒作响的梧桐叶洒在她身上,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