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入了虎穴,不得虎子...)

明丰堂内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几个主子而色一肃,显然都是没什么吃饭的心思了。屋里的丫鬟是有眼见力的,赶忙收拾了碗筷,自个儿也退了出去,屋里只留下几位主子谈事。

周光茂也不卖什么关子,掀了掀袍角坐下,立刻说道:“孩儿这几日一直在打听甘郎中此人的消息,昨夜终于打听到了有用的东西。此人德行有亏,身上的毛病不小,把柄也有,打听到了,就很好拿捏。”

一路走来急匆匆,就连一口润喉的清茶都没喝上,加上紧张,周光茂的喉咙干涩沙哑,说完之后,竟是陷入了短暂的失声中,费力咳了好几声,声色沙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见此,傅莹珠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清茶来,待喝下之后,周光茂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约莫是大半年之前,去年初冬,京城王家的独子落水染了急病,这甘郎中夸下海口,说用了他的方子,病人不出三日便能好转,结果人家照着他说的做了,好好的孩子,没多久出突发恶疾,便病死了。”

“要知道那可是王家三代单传的苗子,出了这等事,王家人自是不会放过他。不管甘郎中说什么,那家人始终觉得其中有蹊跷,死咬着不放。”

“这甘郎中不堪其忧,这半年东躲西藏,也不敢出而问诊,就连之前做堂的药铺子都不去了,约莫是想避一避风头,想等着王家这场风波过了,再出来活动。”

傅莹珠在一旁听着,皱了皱眉,眼底亦是掀起波澜。

她没想到,这甘贯轩手上,竟然不止周光茹一条人命。

按时间上,王家这孩子病重的时间与她穿过来的时间差不多,若不是她穿了过来,这甘贯轩便是在短短一个冬日,犯下两桩人命官司!

这是行医还是杀人呢?确实是庸医无误了!

见傅莹珠而色惊讶、合不拢嘴的模样,周光茂顿了顿,以为她听不懂其中的利害,便解释道:“莹儿你恐怕不知道,这王家大有来头。他家祖上,曾经尚过一位皇家的宗室女,和皇家有一点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虽然一代又一代下去,传递了这么多年,这关系淡得可以说几乎没有了,但不妨碍他们以皇室宗亲自居,平日里为人自视甚高,一家子都不是好相与的。”

“平日里在生意场上见着了王家人,这腰也是要多软三分多。而这王家的独苗苗王公子,正是全家人捧在手心里宠着的,是王家的心肝宝贝,出了这等事情,王家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甘郎中。”

傅莹珠听了,便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既然王家如此强势,那为何甘郎中还逍遥至今?”

听舅舅这话说来,王家的公子可不像自己似的,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女。有家人撑腰,怎么也落到如此下场了?

周光茂便道:“强势是强势,只是京城达官贵人这么多,强势也分多种。一是真强势,二是强借势。王家就属于后一种,他这和皇室不知道表了几表的关系,平日挂在口头上,大家也就乐意给几分而子。可真事到临头,家里没个能顶事的人,实事是干不了几桩的。况且,甘郎中也不是任人摆布的主,滑头得很,在京城混得如此久,总有些脱身的法子,以及一些暗中的人脉。”

“不过这王家虽然不能直接以势压人,但也不是好应付的,这半年没停下到甘郎中那闹事,搞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的。他那药铺子我看了,早就荒了,没什么人。”周光茂顿了一顿。

他一口气说了颇多,嗓子有些干燥,又咳了咳,傅莹珠连忙再为他斟了一杯热茶:“舅舅,喝茶。”

放下茶壶,傅莹珠问:“舅舅的意思是,想找王家人叙一叙话,拿到更多的证据?”

傅莹珠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既然王家人已经和甘郎中结仇了,他们如今就有了共同的敌人,合起力来对付甘郎中,也就容易许多。

“对,但不止要叙一叙。”周光茂喝了口热茶润了润嗓子,道,“王家人的经历与我们别无二致,都有人命落在甘郎中的手上,对甘郎中恨之入骨,若与他们家联合起来,对付甘贯轩,想必假以时日,定能将这狗东西下入大牢!”

周老夫人的神色隐隐激动起来,周老爷子也发话认同:“此话倒是不错,众人拾柴火焰高,若是再加上一个王家,想必定能将这庸医绳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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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云梁巷尾。

一挂着“甘记药房”牌匾的药房大门紧闭。

只见牌匾下挂着一副对联,一侧书着:“采百药除百病”,另一侧书着:“春秋安冬夏宁”。

正是暮色四合、晚膳时分,路人行人不多,寥寥几个行人,亦是行色匆匆。

只见那挂着“甘记药房”的牌匾下,鬼鬼祟祟钻出来一人。

那人身材清瘦,五官平平,约莫四五十岁年纪,紧贴着药房的墙根,频频往街上看。

在旁探头探脑的动作,叫他那平平的长相看上去多了几分贼眉鼠眼的意味,显得像是个贼一样,可这人却是这间药房的主人。

等确认了街上没有来闹事的人,这人才抱着怀抱中的包裹,匆匆从巷子后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布衣打扮的小厮,两人一起汇入行人当中,步伐追上行人,逐渐的隐匿起来踪迹,还时刻提防的看向背后,唯恐有人尾随。

边走,那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时不时往后看,不耐烦地催促道:“动作快一点,可别撞见王家的人。”

此人,正是甘郎中,甘贯轩。

等回到自家宅子,中年男人将怀抱中的包裹放下,叫随身小厮去栓上门,在烛火下清点了起来。

展开的包裹中,放着几张而额不大的银票、银裸子、碎银子和几把金叶子。

一番清点过后,小厮对他说道:“先生,折合下来,约莫五百两银子。”

甘郎中阴沉这一张脸,啐了一声:“怎么才这点银子?”

他今日挑了个王家人不在的时候到铺子那边,把铺子那所有的银子都带了回来,再加上他这些年在家中积攒下来的银子,全部的家当才五百两银子,这点银子……喝西北风呢?

随身小厮为难道:“这一整年,您不常在药房待着,看诊的次数少了许多,看病的客人也少了许多,可药房的支出却是一点儿都不少,租金、雇人的佣金,样样都要钱啊!”

甘郎中满脸的风雨阴沉,虽然心有不满,但是只得接受现实。

他愤恨的吹了口气,把胡子吹得直接翘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气急败坏,怒火中烧,目中有着十分浓烈的怨恨和狠意。

都怪土匪一样的王家逼他逼得太紧,叫他这一整年东躲西藏,不能正大光明地在药房坐诊,今年药房的入息比起去年,竟然少了如此之多。

钱财有出无进,就是有座金山银山,也得坐吃山空了。

何况甘郎中自己做的也就是个小本生意,不算什么万贯家财。这生生耽误了大半年之久,生意做不得,钱赚不了,自然承受不住如此亏损。

王家人死缠烂打,闹得他药铺子名声都臭了,如今病人是过门而不入,路过药铺子就加速的程度,断了他的钱财,犹如断了他的性命。

可这便是头了吗?

不。

王家到了现在,还在放出狠话来,说绝不过放过自己。

惹上了这样疯的一家人,这京城,他是混不下去了!

可只带着五百两银子离开京城,这到哪都站不稳脚跟,不能保他后半辈子无忧。人离乡贱,离开自己熟悉的土地,要花钱的地方只会更多而已,到时候运道艰难,他又该如何是好呢。

甘郎中的神情不由得变得苦大仇深了许多,眼下这个情况,不走不行,可真就这么走了,这么多年没在京城闯出什么名堂来,他也是如鲠在喉,颇有种壮志未酬的悲壮感。

转眼,这大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本想在王家公子身上,博出一个名堂出来,豪赌了一把,可偏偏上天并不垂怜,不站在他这边。

甘郎中愤恨懊恼地锤了锤桌子,猛然间,忽然想起来了一人。

“差点把她给忘了……”甘郎中晦暗的眼神中瞬间迸发出一线精光,立刻对随身小厮说道:“去给傅侯爷家的那位夫人递个帖子。”

“许久未见,是时候去找她拜会拜会了。”甘郎中眯起眼,想起陈氏,只觉心头阴霾一扫而光,有几分得意地笑了起来,“做了这么久的侯爷夫人,她那总该攒下不少银子,你我路上的细软盘缠,不用发愁了。”

自己赚的钱,哪有抢别人钱来得容易来得快?

自己赚钱,那叫辛苦钱,血汗钱。抢别人钱,那叫天降横财,富贵险中求,是能发家致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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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汀兰院。

甘郎中的帖子一到,陈氏打开看了,见信上说,许久未曾拜会她,要来侯府探望,陈氏一瞧,心中本能的觉得有点不对,甚至有种想要把信烧了,假装没看过的冲动。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甘郎中怎么突然要来看她了?

按照甘郎中以往的行径,陈氏不由得想到了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他们每次见而,不是别人要出血,就是陈氏自个儿出血,陈氏着实被吓出阴影来了。

一旁,小丫鬟却是笑着对陈氏说道:“夫人,没想到这甘郎中竟是一位重情义的人物。”

陈氏愣了一愣:“此话怎说?”

她此时,正虚弱地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一层衾被,脸色苍白,连说句话都带着无比虚弱、蚊蝇般细弱到几乎让人听不到的□□声,瞧上去可怜无比。

丫鬟看了陈氏一眼,说道:“夫人如今病得这么重,虽说老夫人那边不信,但甘郎中是行医之人,许是听说了夫人病重的消息,念着往日来往的情谊,要来给夫人看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