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宴的那声应,语气颇为复杂。
刘泠是真不念了,她把书放回去,拿着烛台到床前,熄了灯火,便准备上床睡觉。
烛火一灭,屋中陷入了幽黑中,月色清辉撒在床前的一块地砖上。
沈宴和刘泠都没有说话。
这实在不像一对偷,情小鸳鸯的正常反应——毕竟是同处一室,同床共枕。
缄默。
继续缄默。
依稀听到窗外树上的知了声,草丛中清亮的虫鸣声。
少女坐在床边,静了许久,直到视线都已经适应夜晚的微光,她还在坐着。倾而,她有了动作,一下子回过身弯腰,一把握住沈宴的手腕。
暗中,她看到沈宴不曾闭上的眼睛。
他替她说下去,“你想说,我们去吃饭?”
睡什么睡,起来玩呀!
沈宴起了身,并拖起挂在他身上的刘泠,“侯府的小厨房在哪边?”
刘泠心情愉快:她和沈宴是如此心意相通。
都是被她那食谱害的。
她搂着他脖颈,甜蜜地晃了晃,对小厨房的反应却很漠然,“去那里做什么?我做饭可不好吃。你烹饪水平很高么?”
最后,刘泠换了衣,被沈宴抱着翻了窗,在侯府东躲西藏,找出去的路。沈宴一个人轻松许多,带上她完全就是累赘。
沈宴评价定北侯府的看守,“邺京若每家晚上都这么严,就没我们锦衣卫什么事了。”
“……总觉得你话里有话,像在骂谁。”
“我在骂谁?”
“……啊小心!有侍卫走过来了!”
大晚上被沈宴带出家,出去找吃的,对刘泠是个很新奇的体验。她觉得很有趣,沈宴带着她,跟猴子一样又蹦又跳,跳来跳去,居然还真躲过了所有人,把她带出了府。
难怪早些年,邺京里听到锦衣卫大名,就不寒而栗。
“想什么?带路。”沈宴拍了拍她肩膀。
刘泠“哦”一声,看眼方向,伸手指路,“这边走。”
沈宴和刘泠特别有意思。
沈宴把刘泠从侯府中拐出来,侯府本是刘泠的地盘;刘泠给沈宴指吃饭的地方,而沈宴本应该对邺京地形比刘泠了解。
于是在刘泠的指挥下,两人三拐两拐,到了一个巷子里。刘泠带沈宴走过去,那里居然真的如刘泠所说,有家卖烧烤的摊位。
“刘姑娘,你来啦?你有一年没光顾啦,我们夫妻二人都很想你啊!”老板和老板娘热情招呼,目光瞥了瞥她身后的沈宴,被男人的那股冷气一惊,有些僵硬地转回了目光,“还是老样子么?”
“今天只吃素,不开荤。”刘泠答了,自来熟地招呼沈大人,“坐啊,这里的烧烤可香了,邺京再找不到更好吃的了。”
听到少女夸赞,老板娘立刻笑容满面,颇是自豪,“姑娘这话说的对!我们家的摊位,不敢夸天下第一,邺京第一也是有的!只是可惜咱们这是小本生意,入不了那些大户人家的眼,赚不了多少钱……”
沈宴目光落到油腻的桌椅上,见刘泠神情淡淡,倒还跟摊主相谈甚欢。他坐在她旁边,有些感叹,“没想到你比我更熟这些地方。”
“当然,”刘泠自然地取盘子招待他,“我以前过得苦,总要给自己人生找点动力。”
如重锤敲落。
沈宴心往下一沉,他去看刘泠脸色,她很平静,用不以为然的语气揭开了她过往的冰山一角,并没有情绪失控。
“以前?你是什么样?”沈宴不动声色问。
刘泠怔了一怔,发了一会儿呆,才慢吞吞道,“你能想象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像杀猪一样,杀人么?我以前就是那个样子。大家都说我疯了。”
“……”
“别怕,我开玩笑的。”刘泠道,蓦然觉得有些冷。
“烤串来啦!”老板娘的声音解救了这段沉默。
刘泠自如地伸出手,手却被沈宴一把握住。她有些愣,看沈宴去接了盘子。
他把一串蘑菇喂到她嘴边,“尝尝。”
刘泠呆呆地张嘴去吃,又烫又鲜,熟悉的美味让她回神。她点头,“很好吃。”
手被沈宴放开,她揉着被他熨帖后温热的手,看沈大人以办公一样的肃穆姿势去吃烤串。她撑起下巴,眉眼微软,对他眨眨眼,“沈大人,我知道你对我好。第一口好吃的,就喂给我吃。我见别人家的情人也这么互相喂……”
刘泠想说“我喂你吧”。
沈美人把烤串放下,头也不抬,“其实你想多了。我作为锦衣卫,对来路不明的食物向来小心。喂给你,是让你帮我验下毒。”抬头,他对刘泠僵下去的脸悠声,“世事难料,万一你要毒杀我呢?”
“……世事难料,我现在就掐死你!”刘泠扑了上去,手伸到他脖颈里,被沈宴制住。
烟火燎燎中,老板夫妻看着那对笑闹的男女,互相通一个了然眼神:看来刘姑娘大了,也到嫁人的年纪了!
他们还记得当年那个小小的女孩子,跟女鬼似的,大晚上在街上晃。那种空洞的眼神,很是让人心疼。
这么多年,小姑娘经常来他们这里。大家不谈别的,随着小姑娘出落的越来越明艳,能看出这个小姑娘出身极好。
出身好的姑娘怎么会总来他们这种不讲究的地方?
大家装作不知。
刘泠不怎么说话,只坐在这里静静吃自己的,听别人说。他们夫妻除了知道她叫刘泠,还知道她有个未婚夫。
只是刘泠从不带她未婚夫过来。
这么多年了,这是夫妻二人第一次见到刘姑娘带人来——虽然青年目光冷锐,看起来不好相与。但说实话,刘姑娘也没多好打交道。
这对金童玉女,看起来都是疏离冷漠,凑在一起,却有股暖流在涌动,让人心生欢喜。
回去的时候,刘泠走在后面,看着沈宴的背影,道,“你知道刚才那对夫妻一直在看你么?他们肯定觉得,我运气怎么这么好,找到的夫君长这么好看。”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忧伤道,“在你的脸跟前,我很自卑你知道么?我真想给自己换张更漂亮的脸,好跟你相配。”
“肤浅,”沈宴评价,并不能理解她,“你要长那么好干什么?”
“长得好看,我们出去做坏事时,没有人会把我们当坏人,多好。”刘泠感叹着,拉一拉沈宴的衣袖,问他,“你肯定常常能享受这种好处吧?女人见到你就走不动,男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