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场

孟舒桐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本来还算愉悦的心情因为突然见到了裴燕闻而被搞得一团糟,她借口上洗手间离开包间打算出去冷静冷静。

往洗手间没走几步,胳膊被人从背后突然牵住。

孟舒桐转过头,在看到来人的脸后没好气地问:“干什么?”

裴燕闻语气平静:“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孟舒桐存心不想跟他解释:“跟你有关系吗?”

裴燕闻微抿唇,眸色渐深:“是在你室友婚礼之前还是之后?”

孟舒桐张了张唇,并不想配合他老实回答这个问题。

他刚刚在包间里迫不及待的撇清他们曾经的师生关系,到底是有多不想跟她扯上关系?

她明明已经不再纠缠他了,这个男人又凭什么依旧对她避不可谈,生怕别人知道她和他是认识的。

孟舒桐又想起之前在学校里,她每次不知羞耻上去倒贴的蠢样子。

“之前之后有区别吗?”孟舒桐抱胸,神色轻慢不已,“裴律师,我们现在已经没关系了,连师生都不是了。你与其中途跑出来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还不如回去多跟那对父子谈点正经事。”

“之后代表你跟我上床的时候还是单身,不论你目的是什么,行为是出于你自愿,而非一时冲动,”裴燕闻淡淡说,“而之后代表你或许是那时候跟你男朋友吵了架,酒精作祟耍了我一道。”

孟舒桐突然笑起来:“老师,我是在耍你没错,但是跟别人没关系。”

裴燕闻抿唇:“所以你耍我?”

“对,”她毫不避讳的大方承认,“因为我为我的那四年感到不甘心,老师,你永远不会知道当时我有多么喜欢你。”

“我会因为某天在学校和你偶遇而高兴一整天,也会因为你在朋友圈里给我点了个赞兴奋的胡思乱想很久,猜想你给我点赞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理,还会仔细再仔细的反复分析你给我发的每一条消息,每一个字里有没有透露出对我的一点点好感,给你发的每一条消息都是我精心琢磨过很久的,生怕太露骨吓跑你,又生怕太含蓄会让你觉得无聊就不回我了,我想等到毕业以后跟你正式告白,或是正式的追求你。”

孟舒桐顿了顿,苦笑道:“可是老师你呢?你直接判了我死刑,去跟别的女人相亲,为什么你不肯给我时间长大?只要再过几年,我有信心会比你的相亲对象更优秀。”

“之前不懂事,给老师你添了很多麻烦,那次是我最后一次纠缠老师,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冷静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接着对裴燕闻郑重的鞠了一躬,转身决绝离开。

“孟舒桐,”裴燕闻喃喃自语,声音微哑,“你现在依旧还是不懂事。”

从那晚开始,孟舒桐早已不是他的学生。

是酒醉后的风情,也夜晚暧昧的月意,裴燕闻自那晚过后,不断的后悔挣扎,却又不断在怀念那时尝到的深入骨髓的滋味。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如果他对孟舒桐真的没有感觉,她就是再如何引诱他也绝不可能就范,即使她已经从学校毕业了那又如何,他长她十一岁,于情于理都是她的长辈,他照样能像几年前那样板着脸拒绝她。

但他那晚又做了什么。

就因她几句话就缴了械,甚至比她想象中的更疯狂的索要。

纵使她在身下不断讥讽他老,年纪轻轻却白生一副娇艳动人的嗓子,白抹了一张嫣红欲滴的唇,说出来的话却那么任性嚣张,惹人生气,又叫人无奈。

可他还是不知羞耻的卖着力,从前视为优越多出她的那些年岁,如今却成了床上她用来嘲笑自己的工具。

男人并不畏惧老这个词,可他和所有的男人一样讨厌在床上被说老,尤其是被比自己年纪小那么多的女人看轻,说是耻辱也不为过。

最后她舒服了,嘴却仍硬着。

裴燕闻又气又笑,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

回想前几年他作为老师对她的教导和两人关系的冷漠拒绝,与其说是老师对学生的谆谆教诲,更不若内心更想杜绝一切让她得逞的机会,以免自己稍有不慎,跳进她的陷阱。

她的明艳和张扬,几乎是在裴燕闻早已规划好每一步的人生中重重劈了条岔路出来,在她之前也不是没有学生委婉示过好,他习惯三言两语温和打发过去,单单只有她直白大胆得很,直接打了他这个老师一个措手不及。

从此每次她再找各种机会凑过来时,裴燕闻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她比较紧张,还是自己比较慌乱。

也是因为一个学生,头一次在教课时发呆,教室里那么多的学生他都顾不过来,却偏偏在心里想她站在教室门外一整节课,难道腿都不会酸吗,是刻意想让他心疼,还是真笨到都不会从后门溜进来悄悄找个空座坐下。

纵使他的情感再内敛,也总有溢出的那一天。

老师和学生之间,学生可以年少冲动,可以肆意任性,但老师不行。

不论是老师这个称呼后该承担的责任,还是作为长辈的自觉。

他该做的是引导她从这段不正常的关系中走出来,而不是陪着她一起跳下去。

就算孟舒桐肯堵上自己的人生,可他也绝不能陪着她用仅此一次的人生去冒险,只为了这么一段很有可能会在将来遭受无数非议和指责的师生恋。

作为老师和男人,他当断则断,毫不犹豫切断了孟舒桐的所有念想。

之后带过的一届学生毕业,毕业生们在谢师宴上笑着问他最喜欢哪个学生。

他没有回答。

下意识跳出来的答案并不是法学院的任何一个学生,而是别院别系,其实只给她上过一学期选修课的计院学生。

思及此,他现在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活生生的打自己的脸。

其实在婚礼重逢的那天,心里又何尝没有一点点庆幸她长大了。

她勾引自己那一刻,又何尝没有为她两年后对他仍然倾心的举动而悄悄欢喜过。

直到越过最后的防线。

她觉得那一晚是对自己少女时期的单恋的告别,潇潇洒洒的离开,裴燕闻最后的吸引力伴随着那晚的满足终于彻底消失。

可对裴燕闻而言却是食不知髓,再也无法忘记,无论之前有多克制,每晚辗转反侧,梦里都是她姣好的模样,以及和她唇齿相贴时心中熨帖般的美好和亲昵。

裴燕闻半倚着墙发呆,眼底情绪恍惚未明,斯文扫地,眉目温润清冽如画却又夹杂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