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 85 章

玉罗刹大胆的把手放在茶杯原本在的位置摸了摸,确定一点儿粉末都没有后,难掩讶异道:“奇了!”

王怜花蹙起眉头,向季闲珺问道:“可是身体不适?”

季闲珺没有开口,盯着刚刚无意识导出电流的左手,思索着本体那边儿的情况。

玉罗刹见季闲珺没有回答,没有耐心的出手打算压在他的脉搏上,但是他还没等按上,就反被一只手擒住。

玉罗刹抬眼,语气喜怒不定。

“松开。”

察觉到有人要接触自己命脉因而下意识动作的季闲珺收回手,低垂下的眼捷又长又密,挡住一双平时总给人莫名震慑意味的眼眸,气质无形中添加几分温顺。

玉罗刹看着这副模样的季闲珺,心情有几分好转。

要不怎么说魅力这种东西,最为不讲道理。

季闲珺这是不示好则已,一旦示好,玉罗刹,王怜花分明都是当世枭雄,但愣是没逃过他的指掌。

“看起来没什么。”玉罗刹认真听脉,再到收回手,全然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

王怜花没好气白他一眼,再对季闲珺关心道:“知道原因吗?”

季闲珺点点头,王怜花便不再细问,他是一个体贴的朋友,和玉罗刹那种什么都管的可不同。

看看王怜花,再看看玉罗刹,他们两个性情迥异,爱好仿佛,可是留在季闲珺身旁的他们,无论一开始是基于怎样的理由,但相处到现在确实有几分惺惺相惜。

哪怕是王怜花跟玉罗刹之间,除了最开始谈话中都冒着烟火气,现在的两人倒有些像是性格不同的损友。

以互相嘲讽为乐,以没事找揍为趣味。

幸好他们独有的交流感情的方式不会用在自己身上,不然……

不然怎么着?

季闲珺想着,垂下的眼帘收起眼底真实又浅淡的情绪。

总归是不可能的。

孤家寡人。

他道朱珵珺,何尝不是在评价自己。

但这又是他自从走上这条路就已经资源背负上的代价,没有挽回的余地,也不会选择去后悔。

若说这是王者的尊严,那就是了,若说这是王道上必然经受的历练,那也是了。

不过……季闲珺想,在这趟给自己用作散心的旅途中,我可以稍微乱来一点儿。

没谁一定要王必须坐在王座上日以业绩的工作,那样不是“王”,是王权机构了。

思及此,季闲珺打断再有要吵起来的两人,轻描淡写的说道:“计划进行的挺顺利的,在小皇帝里面,叶孤城已经示弱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加重他在朱珵珺眼中的分量。”

自毁名声是投诚状,那么接下来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没有任何一位上位者乐意用一个声名狼藉的下属,即使只是一时的也不行。

所以叶孤城的声名必须从此开始恢复成鼎盛的状态,不,应该要比之前更有名气才行。

如此,皇帝才不会在这之后卸磨杀驴,反而要顾忌江湖的反应好好安抚。

在武侠的世界里,江湖对朝廷而言也是一股不受控制的庞大力量,即使如今的大庆已经不像是前朝一样,连王位上坐的谁都有武林势力插手摆布,更早之前干脆就是江湖人决定朝代论败,但是对此时坐在王位上的小皇帝而言,江湖无论如何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群体,他必须考虑民心所向的问题。

因此在季闲珺提出该加把火的时候,王怜花和玉罗刹全都没有反对,甚至分别发动自己手下的人给这个已经过于吵闹的长安城再添一把油。

接下来的发展就如他们预见的那样,大街小巷里各式各样的话题源源不断,就连黄毛小儿都能叫出叶孤城的名字。

玉罗刹在这之后还小气兮兮的表示,怎么只能让叶孤城一人独享这庞大的人望!

然后大笔一挥,西门吹雪,叶孤城的小道消息这下是飞的满天都是了。

现在季闲珺既然提起这个,玉罗刹当然自豪的说道:“还是我给阿雪准备的环境省心,没有那么多麻烦。”

季闲珺并不反对,甚至颇为赞赏。

“确实是一个清净的环境,适合磨砺剑心。”

万梅山庄的一切都是为西门吹雪服务,可以说他只需要做下决定,而不需要考虑万梅山庄旗下的人们该如何生活。

他一直是个孤傲的剑客,从未改变过。

“但是过于纯粹也是个问题。”

玉罗刹想起那个跟剑跑了的儿子,心痛的顿时快要无法呼吸了。

季闲珺同样不反对,甚至颇为赞赏道:“环境太清净了,同样会变成桎梏,最后演变成境界上的瓶颈。”

玉罗刹:“喂!别再说风凉话了,想想办法好吗?你还是阿雪的师父呢,不能我一个人急!”

季闲珺对于玉罗刹的控诉适应良好,放下王怜花在对话期间新为他沏好的茶。

“说起来,时机也快到了。”

他捏指计算一下日期,神态颇为神棍。

玉罗刹期待道:“有办法了?”

季闲珺:“没,我回味了一下,王怜花泡的茶是比你的酒好喝。”

玉罗刹:“…………天魔手!”

“淡定淡定。”

季闲珺用一杯茶憋回了那一式魔爪,并非玉罗刹刻意降低威力,而是环抱在茶杯四周的气劲犹如一滚瀑布,玉罗刹指尖上的劲力一遇瀑布,顷刻间内息就如水流行,随水而去,等季闲珺将茶放到他面前,桌面一震,原来是天魔手的内力一直围绕杯壁转动,直到此时此刻,方通过底座接触到桌面的瞬间被轻易导入地面,只留下余波叫几人看见。

“这么不着烟火气的手段……”王怜花斜眼玉罗刹,“你服了没?”

玉罗刹吭都没吭,沉着脸喝茶。

季闲珺摇头道:“说起来,昨天晚上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见面可是闹出了大骚动。”

王怜花接口:“其实也不大,不过是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各道了声很好,倒是旁观的那些人,有些推波助澜的意思。”

“他们想推就推了,正巧我还怕这把火燃的不够旺。”

季闲珺说完,玉罗刹也调整过来,不动声色的瞥他一眼。

“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季闲珺扬起眉梢,想了想,恍然大悟道:“确实,有两个虫子要解决一下了。”推开茶杯,清空前方这一块桌面,好似趁势热了个身。

这一场吸引全长安眼球的拍卖会落幕的十分迅疾,可以说宣布结束以后,夜半三更的打更人走过这条街,那座建立在府邸之中的小楼已经人去楼空,地处周边更是安静的可比鬼魅栖身的陈旧院落。

有些打着歪门主意的江湖人特意回转,他们大多数属于看热闹不成被赶出去的那一拨,也因此和那些通过正规方式离开的江湖人不同,有幸发现拍卖会场地真正的位置。

他们或许不甘心,或许起了歹意,或许是被会场内浮华迷了心窍,傻乎乎的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特别在事后回到这里,认为可以捞上一波大的,却没想到就连自己的行动居然也在黑市幕后势力的意料之内。

这些人来了,只能证明拍卖会的成员一夜之间全部撤走,那些雕梁画栋,那些奢侈佳品,统统变作一场美妙异常的大梦,如今他们站在空荡荡堪比鬼屋的小楼深远中,凄寂的夜风吹过他们的身体,从头冷到脚,不得不失望而归。

但是失望的不过是这些贪心不足的人们,第二日的长安城不乏津津乐道昨夜盛会的武林人士。

他们疯狂谈论会场中拍卖过的稀世珍宝,乐于讲述昨夜有哪些声名鹊起的大侠公子和自己同处一室。

还有昨晚,两位绝代剑客初次相见的那一幕。

讲述的人浑身发抖,掩饰不住眼中泄露出的激动,听的人也是兴奋异常,连连催促他全无暴露的转述当时场景。

没亲眼所见的一脸可惜,像是遗憾自己为什么没有跟着去凑这个热闹,亲眼所见的人则仿佛被打了鸡血,恨不得抓住个人就说起当时情景。

因为不论怎么想,那个景象都不是他们这些江湖小人物能够参与的。

那可是两个带来白衣胜雪时代的有名人,是活着的传说,他们能有幸参与进去窥得一鳞半爪,晚年就已经不缺谈资了。

这么一股莫名产生的热潮,伴随着人口,蜂拥着传遍整座城池,等有人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的人已经全都在讨论这件事,仿佛紫禁之巅决斗时的再演。

有敏感的人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可因为不曾深入了解所以只能独自惶惶不安,但有心人却不难发现,有一只手趁机将拍卖会产生出来的话题性翻了一翻,再趁着高热引发出更加戏剧性的效果。

不知不觉间,曾经被驳回的紫禁之巅,决战月明似乎将要再演,这一回就连大内都放出皇帝松口的风声。

一切仿佛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

“我可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陆小凤一口一口的往自己嘴里倒酒,这次他周边的人很少,少到另一个人不会阻止他醺酒,直到他满身酒气。

拍卖会后,匆匆聚集起来的几个人再次分散,正如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他们这些人早习惯了分别,但他们也坚信还有再次见面的时候。

原随云回转某个并未署名的府邸,在哪里等待季闲珺的下一个命令,花满楼则重新回到他们事先盘下的小楼,花家老仆给他送来不少新品种的花,现在应该正开心的浇水修剪,哦,对了,还有那名牡丹生成的美丽妖精,她被原随云交给了花满楼。

原随云当时这样说道:“季闲珺说,比起我们,还是花公子更能教会这个新生的妖精如何做人。”

这话说的在座没人能反驳,无论是男女关系上乱七八糟的楚留香,还是本来就黑过一次的原随云,要将一名刚出生,心灵不比婴儿纯洁多少的花精教导的五讲四美,显然他们都不是最好的人选。

因此,花满楼当仁不让的变成最适合的人选。

不过男女独处总是不便利,当今世道也不允许,但是好在花精可以变成牡丹的模样被花满楼伺候,而且这种形态对她反倒更舒服些。

至于这件事造成的唯一一点波折,那就是花家老仆偶尔会非常担心的看着自家少爷会对一盆开的格外艳丽的牡丹花,笑得……嗯,笑得十分招蜂引蝶!

我的乖乖,老爷和夫人还能等到七少爷成亲吗?

老仆心急的揪下一根胡子,疼得龇牙咧嘴。

之后,司空摘星再次浪迹天涯,因为叶孤城困境解除,陆小凤在这次和他见面后就发现了白云城主身上某些困索已经消失,所以他也得宜能再次逍遥江湖。

最后剩下的陆小凤跟楚留香,是陆小凤先一步提出私下聊聊的意图,没让楚留香跟原随云走了。

其他人看起来都那么和平,但操心的怎么总是自己?

陆小凤喝酒,不仅仅是心焦,他喝得更是悲愤。

楚留香分外理解,所以全不阻止,桌面上摆满陆小凤爱吃的菜,还给他夹了一只鹅掌。

“你可以放心想想,事态不会因为你焦躁就变的更好,也不会故意变坏。”

陆小凤喝的迷瞪的眼里酝酿着水汽,似笑非笑道:“难不成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楚留香看他一眼,轻轻叹息:“只能说,我也度过你这个阶段,因为季闲珺这个人实在令人捉摸不清。”

陆小凤接话道:“就像话本中的大反派一样。”

楚留香顺口接道:“就跟现实中的幕后主使一样。”

两人沉默一下,为这份默契共同举杯。

“干——!”

酒杯碰撞的声音后,陆小凤喝完这酒,神色看起来开怀多了。

不可否认季闲珺这样一个存在,在他们眼里有太多值得怀疑的地方。

然而真正纠结的是,却也在可疑以外,有更多吸引他们目光的魅力。

“不瞒你说,我想认识这个人。”陆小凤叼着鹅掌,不拘小节的将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炯炯有神的眼里精明毕露,神情灿烂道:“我总有种要是不认识这个人,人生就白活了的预感。”

楚留香端杯虚敬,赞同道:“说的不错,认识他之后每一天,我都感觉自己之前是白活了。”

想想那些身薄如纸的女鬼,想想以剑斩龙的震撼,想想水墨一色,顷刻间化作盛世繁华时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情绪。

唯有精彩,只有精彩可能描述刹那间热血涌过头顶,手脚压抑不下的跃跃欲试。

作为一名浪子,当然是哪里有精彩自往哪里去。

一口干下热辣的烈酒,毒辣的酒液穿肠入腹,烧得舌根直疼,但是痛快!爽快!男人就是这样一种被危险迷惑的生物。

陆小凤难得遇上如此合拍的朋友,短短的交流过后更是推杯换盏,谈兴正浓时,话锋一转。

“说实话,我怀疑季闲珺并非没有依据,照你这样的说法,不止是大金鹏王朝,甚至就连你那边的神秘杀手组织一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么我可以以为,操纵叶孤城,西门吹雪决斗的人,也是他?”

其实他的话没有说完,他想说,南王一事的背后,是不是也有这个人的影子?

但细想想应该不可能,根据季闲珺现身江湖的时间,金鹏王朝和杀手组织是主动找上他,而非他刻意筹谋,原随云才是两方一开始算计的人物,他不过是巧合般的救下这个本该葬身大海的蝙蝠公子,因而引来一系列阴谋陷害。

相比之下,南王府的谋划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成形,如今不过是时机来临正好启动,若因为同样的巧合盲目的认为此事有同样一个人在幕后导演……这脑洞大到陆小凤都会嘲笑自己想多了。

可是却由不得不去在意。

陆小凤收敛笑意,他有种感觉,这里面绝对有一个人的影子在这三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中穿插,可问题在于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季闲珺。

“叮——”的一声。

陆小凤抬头,看见楚留香收回弹杯子的手指。

楚留香不像是其他人一样,乐观的认为自己是在胡思乱想,不如说正巧,他其实也和自己有相似的感受。

“季闲珺实在是一个惹人误解的家伙。”

陆小凤闻言笑道:“虽然没见过他,但是我也有这个同感。”

两个人如同达成某种共识,楚留香眯起眼睛,细细谈起自己的心里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