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山盟

骨刺 丁律律 6301 字 3个月前

结账后,手里仍然是一个大袋子,除了营养品和水果,其他都退掉了。

上车。

前往祁琪说的那家酒店。

路上,文澜很奇怪的产生一种心理,他说不定不在那儿了,明明心急如焚,可心里竟然觉得不在那也蛮好……

然后就到了。

下车时,文澜觉得还是不要拎那袋东西,毕竟是酒店,他在工作,拎着营养品像什么样子……

于是,东西也放下了。留在车里。

她孤身一人,走进酒店内部,按照祁琪的指示,来到花园。

酒店很大,她进来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从大堂出来到主建筑,有一座漂亮的花园,其实说花园,倒不如是绿地,宽阔、设有起伏的绿地,种着适宜的树木。

今晚风大,雷声伴有着闪电,地灯昏暗。

唯独那栋建筑灯光雪亮。

很多人,男男女女,穿着偏商务。

文澜站在落地窗外,脚下踩着柔软的草地,她目光往里面寻找,一开始担心找不着,后来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

她的眼睛对他的存在及其敏感,没一瞬就在比较静逸的一隅发现他身影。

他背对窗外,单手垂在身侧,一手捏着酒杯,微侧身体时,文澜甚至看清他手指捏着酒杯时的形态。

那双曾被她形容为亚当之手的手掌,此刻,的确有一只受了伤。

她眸光一晃,抬脚前进了一步,也只是一步,就站住了。

这一步,仿佛对她而言拼尽全力,无法再向前,却也能足够看清,他到底伤得如何。

文澜的眼睛似乎长在他身上。

霍岩穿得比较商务,深色,完美的头身比例,让他站在那儿像雕像,紧实的大腿,劲窄的腰部,背脊肌肉明显,将衬衣撑得漂亮又完整,头部形态标准到可以做艺术生的模板。

气质卓然。

文澜看了又看,确定他在喝酒。

用受伤的那只手,扣着酒杯,和旁人对饮。

风越来越晃,有细雨飘下来。

文澜眼前的发丝开始不断飞舞,晃晃悠悠,有一些遥远的画面忽然生成。

应酬能推就推,在家里吃饭。

不要乱喝酒。

想吃什么都告诉我。

回忆里他的画面真切,真切到比现实的眼前更加真实。

他那时候从后抱住她,突然吓到她,她惊呼,这好像如了他愿,那应该是在八号的庄园里,他悄悄从小门进来,像小时候他父亲做过的那样,提前下班给妻子一个惊喜。

文澜是被惊吓到,你一点动静没有,她当时这么抱怨他。

霍岩脸上温柔,手臂箍着她腰,然后抬她下巴吻她,文澜骂他,因为灶上做着菜。

他吻了一个空,笑。

她还记得他胸膛的热度,他手掌所到之处的力量,她那时候关心着菜,现在只能靠回忆,记挂他曾经的柔软、体贴,还有那么深的爱意……

她那时候对他要求,应酬最好全部推掉,家里的饭菜养胃。

他当时对她点头,说好。

风无章法似的吹打,文澜发丝迷住眼。

那栋建筑里的他模糊了。

他受着伤,还喝酒。

他胃不好,还喝酒。

又怎么样……

她管不到了。

转身,背对那块玻璃,背对他,文澜离开了。

这时候细雨是真的开始洋洋洒洒。

洒在皮肤上,她完全感受到。

人仿佛重新有了知觉,知道从哪儿来,然后往哪儿去,背影纤弱,却执着的走了。

落地窗内,冷气充分。

隔绝了风雨与雷电声。

“霍岩,你听到吗?”旁边一个人问他。

男人眉目深沉的背对落地窗而立,执酒杯的那只手环着纱布,掌心朝里,朝着自己,在别人看不到的方向,纱布突然泛红起来,那大约是血,红的速度很快。

动了动眉心,他停在唇边的杯沿,往上送了送,喉结微滚,酒液入腹。

转身,先前视线对着的那块镜面柱被抛弃,那里面的景象,由镜面转为真实,一道白影,在树下弱晃而过,不见。

他脸上平静,“……嗯?”声音却有些沙。

旁人笑,“在谈合作,你认为方式怎么样?”

“下次聊,”放下酒杯,他抱歉一笑,“我得提前离开。”

“有事?”旁人关心。

霍岩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

雨点密密砸下。

山城的高温酷暑得到缓解,地面干燥着,被雨点一冲,滚出厚重的灰尘珠,仿佛在给地面退皮,过了一段时间,雨才痛快浇透大地。

车子没开到创意园,文澜就停下了。

雨不是很大,她却看不清路,脑袋一直发沉,然后视线就模糊。

她怀疑是心理作用。

那袋要探望他的营养品也拿不动,就放在车上,可能经过一夜,水果都要坏掉,可文澜也没有办法。

她开不动车,也拿不动东西。

撑着伞,湿透了半边身体,回到工作室。

工作室一片昏暗,只留着门口的一盏小灯。

实习生们在外面狂欢,祁琪先回了酒店,她可能以为文澜也会回酒店,实际上文澜再也不想回万晨,怕碰到他……

当她意识到自己开始避着霍岩时,内心非常难堪和痛苦,但还能撑住。

一个人摸索进工作室,外面雨声隆隆。

文澜突然看到一个黑影,在窗户边。

她的卧室需要穿过创作间,在最里面,那道人影就站在创作间与她卧室间的路上,那道窗户边。

她一开始以为眼花,后来确定是一道高大的人影,当时已经没了特别强烈的情绪起伏,她只惊了一瞬,接着就转身往外跑。

也许真的身体不适,她几乎乱了方向,手中握着收好的伞,全身淋湿透。

她扭头,看了后面一眼。

茂密的香樟林站满道路两旁,从南门来的那条道,是条车道,那人穿着雨披一步步朝她走来,显得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文澜没了往外冲的路,只好往山上,咖啡馆也许还在营业。

跑到一半,突然滚下来,不知滚的位置是哪里,文澜爬起来,满身狼狈又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发现自己被逼到一个旧窄的路。

这个创意园,大部分都是老建筑,包括道路。

这条路上,缝隙满布,雨水穿过茂密香樟顶,打得地面湿透。不时有雨珠跳进地缝,奋不顾身,丧失踪影。

文澜往后退,越退越见不到天日般,那是一个下坡,底下是一条废弃的小路。

她走到了绝境。

雨水打湿她脸部,她需要眯着眸,才能控制视线。

一盏昏暗路灯,照着那个男人。

她是艺术家,对人体,对性别的研究,一眼即透。

这个男人,身材挺拔,很高,穿着深色分体式雨衣,因而比例很不好辨认,但肉眼可见的气质好,他走过来时,没透露一点面容,宽大的雨帽遮住他头部和全部脸。

文澜只看到他颈部一点点皮肤,电闪雷鸣下,那段皮肤近乎惨白,越发可怖。

她往后退。

他往前进。

她很慢,他也很慢。

仿佛在对视,在研究对方,可他们并没有眼神上的交流。

文澜突然感觉到无比绝望,仿佛大雨冲昏了脑袋,她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唯一期待。

那人右手包着纱布,同时也拿着铁锤,小巧头部的铁锤,她也经常用的铁锤,雕塑家需要捶打材料时,必须得用上铁锤,她有很多雕塑工具,不仅于铁锤,可这一刻,仿佛与铁锤有着千年般的纠缠。

她不可置信,眼睛睁大,雨下得很大,她不敢闭眼,怕错过眼前残酷的真实。

是你吗……

她唇瓣蠕动,这么问。

是你吗……

再问。

是你吗……

第三遍问。

那男人没有声音,只朝她走来,握着铁锤,然后慢慢抬起。

一切都像慢动作,或者梦境,但文澜内心的剧痛,却是如此真实存在。

她脑海突然晃过很多人劝过的声音,他为了利益和你结合、现在厌倦了……

“不……”文澜嘴里终于发出声音。

她转身想逃,但是没有逃掉。

那道身影朝她扑来,只一下,文澜就被打倒在地。

香樟叶的落叶在地面形成厚厚的地毯,承托着她落败的躯体。

雨狂下。

文澜半边脸贴着土壤时,脑海模模糊糊想到落在车上的营养品……

她这趟来山城,就像一开始满载的袋子,往里面放了她所有的关怀与期待,渐渐地,这些爱意越来越轻,很多东西被抛下了,到最后,连轻装去见他都不必……

再也送不出。关于她的爱。

这该是你一直期待的吧。

霍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