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最后他迟疑着摇了摇头, 形容间带出一种怀念又怅惘的模糊,“不知道, ”康宁缓缓地说,“我也没见过别人啊……只见过他一个人,就喜欢了呗。”

这是什么让人听不懂的理由。

燕归简直匪夷所思:“什么叫没见过别人?我不是人?他不是人?”他随手一指远处立着的侍卫,“还有你身边这——这多如过江之鲫的倾慕者,他们都不是人?”

他这样一质问, 康宁立刻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说法确实有问题了。他奇怪地看了好友一眼,好像恍然又迟疑地道,“是啊……你们也都是人哦……唔,那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戚长风他别不是个狐狸精吧?”燕归恨恨地在心里想:“对啊,这小子是从南疆来的,他有没有什么神鬼莫测的手段,那还真说不好!”

——

被腹诽的狐狸精戚长风此刻正在离京不远的城镇中裹伤。

如果按照他现在的脚程,不过一个日夜就能赶回到小皇子身边去了。他之所以耽误到现在,概因他那日在长乐帮总舵中受到的刺激太深,又已经得到消息,知道赵云侠比他更早地找到毒婆根送了回去——于是他前些天又开始追逐着微弱的线索四处乱跑,想要找到一点点关于鬼鹊子的痕迹和印证。

在这种情况下,戚长风身上的伤总是没办法得到很好的修养,因此也一再推迟了回京的时间。或者可能在潜意识里,戚长风也有点没办法面对小皇子——他表面已经恢复成往常的沉稳从容、只是南夷人临死前含恨的恶语还是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刀痕。而他至今迟迟找不到鬼鹊子的踪迹,焦虑和惧怖与日俱增、让他骨血里横生出巨大的暴戾惶恐。

有一个晚上,戚长风陷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梦里的望舒殿,所有人都面目模糊地站在周围,而他惊怒地看见自己坐在床边,手中正端了一碗毒药、慢慢送入了床上的人口中。戚长风想停止动作、想大喊、想呼救,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不过片刻功夫,床上之人便陷入了剧烈的战栗之中,汩汩的鲜血不断从康宁嘴角溢出,戚长风伸出手想要把人抱进怀里,却被什么人一把甩开了。

周围的面孔顷刻之间都活了过来。

他看到孟白凡满脸是泪,指控他说:“小殿下去了!戚将军,你把小殿下害死了!”

接着是赵贵妃伏地哀哭的脸、是皇帝痛恨望着他的眼睛。而戚长风呆滞地朝床上的人看过去,只见到了一张惨白而没有生气的面容——那是谁?躺在那里的人是谁?那是我的小殿下吗?

不会的。

他不能相信。他想走过去,想伸手在那人的脸上碰一碰。

但是许多只手一起上来拦住了他、攥紧了他,它们横在他与康宁之间,将他越拽越远,让这短短几步的距离无限拉长。

“将军!”他最后是被耿飞他们叫醒的。

戚长风满身大汗地从梦里惊起,正对上几位心腹惊恐担忧的神色。此时窗外一片漆黑,远处街上无限寂静,肩膀已经愈合的伤口表皮正微微发痒。戚长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时才逐渐感到心脏正在狂跳,他不动声色地在面前的人中间环视了一圈,而后下令:

“我没事,回去继续睡吧。明早起程,全速回京。”

戚长风此时还不知道燕归也已经回来京城了。

燕归这个名字在小范围内赫赫有名,但对于戚长风手下兵将来说,他更多算是赵云侠寻药归来顺便带回来的一位“故交”,没有重要到需要在回禀毒婆根的消息时一并说给他们将军知道。

因此戚长风目前还只需要为鬼鹊子这一件事发愁。

其实戚长风也只有小时候跟燕归打过交道——那时候燕归还更小呢,长得精致漂亮、言谈间也不能不说是聪慧灵动。

也不知道戚长风怎么就能对这么一个比小皇子还小一岁的小孩子记仇。总之,如果说戚长风对于孟明月胆敢肖想康宁有三分的厌恶,那燕归还不算肖想他家小皇子呢,他已经对人家有七分的防备在心头。

其实这其中的起源还是昭阳公主当日的一句玩笑话。

去岁康宁年岁渐长、又恰逢他二姐萌动春情,隔三岔五拉着弟弟在京中宴饮交游,一时为小皇子引来无数痴心男女,简直能从宫门前排到城东。二公主也愧疚于给幼弟惹来麻烦,只是她虽然也想办法试图阻挡,但权贵中多有沾亲带故,她也不好真正痛下杀手。

直至燕归因陈家灭门之事追踪线索回到京中,一来就大杀四方。不但他自己要跟小皇子朝夕不分、日夜相伴,还不许旁的任何人分一杯羹。

小皇子身边那些狂蜂浪蝶哪里能善罢甘休?其中就有这么一些人把怨言递到了昭阳公主门下。

而二公主当时笑言了一句:“燕归乃我弟家中恶妇,他们俩的事我可管不了。”

这个说法一出,第二日,整个京城几乎都知道了这句笑谈。而燕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从那以后盘踞在小皇子身边、更加有了“大妇”派头。

戚长风回来之后,几乎有不下十个人把这句玩笑当作席上笑谈送到过他耳中。毕竟连街上随便抓一个路人都知道他们戚大将军跟小殿下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友——那这种又好笑又带几分香艳的轶事怎么能不作为席上的话题、喝酒的由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