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从未如此长久地、细腻地盯着一个男子的脸看。
太阳刺着了潘安的眼,也刺醒了他的心。他慌张地离开白月的肩头,忙不迭地赔礼道:“姑娘,实在抱歉,我无心为之……”
白月竖起纤柔的食指堵住他的唇,示意什么也不要说。
潘安正了正衣襟,面朝白月,低着头,躬着身子,背对万丈金色光芒,一步一步地退出了浓茂柳林。白月了然,他在为自己的轻佻自责,发妻杨氏还在他的心里牢牢盘踞。
她倚着垂柳,未曾动身,脑海里始终想着和潘安再见的qg景。她相信自己的温柔肩头定能融了他无尽绵延的苦海,让他享有一份牢不可破的安全感,自己就是他在苦海里挣扎的唯一孤岛。
另说潘安进了城,不可避免地又被无数心初开的妙龄女子追逐。疯狂、张扬、迷乱写在这群少女稚嫩的脸上,她们可有一人真正懂他的心?她们追逐的只是少女心中那个永不会成真的绮梦。
蓦然,一个满脸横rou的屠夫拦住了马车,硬生生地将潘安拽了下来,没有丝毫怜花惜玉的心肠。屠夫说潘安马车扬起的尘土染脏了他的猪rou,屠夫只是嫉妒找茬滋事而已,屠夫四十有几却还没有哪家姑娘看得上,屠夫认为这都是潘安惹的祸,掠了天下男子所有的好。
潘安好不尴尬,也不问缘由,便赔不是。
屠夫却二话不说给了他一拳。
这围观的姑娘们早已气得杏眼圆瞪,见梦中王子又平白无故地吃了一拳,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卷起罗袖歇斯底里地yu拼命。只听惊雷般一声大吼,屠夫震散了姑娘们,随手cao起血迹斑斑的斧头喝道:“倒是不想活的站出来!”
姑娘们一怔,不敢妄动。这劈骨的斧头足有几十斤重,锋刃上满是豁口,不是好惹。对峙不过片刻,一个瘦弱少女在人群中振臂一挥道:“俺们姐妹这么多人,还怕这粗鲁莽汉不成,唾沫也把他淹死了!”
姑娘们一片骚动,有了头,壮了胆,纷纷响应。没等姑娘们有所举动,那屠夫便冲入人群,把带头的瘦弱少女像小ji般一把拎起。少女悬空,双脚乱踩,喉咙勒得也叫喊不出来,生生被屠夫径直扔在了rou板上。未有迟疑,便见刀起。这个瞬间里,少女看着金光与寒光并闪的豁口刀刃,看着刀刃后那张横rou、凸眼、龅牙红舌、邋遢卷须组合成的凶神恶煞般的脸,未等刀落,就已然昏死过去。那斧头好是厉害,离少女细颈丝毫处劈了下去,入木三分深,刀柄震得止不住地呜呜晃动。
众人惊得呆若木ji,魂不守舍,再无半句异音生出。
屠夫拔出斧头,紧握手心,转身喝道:“谁还管爷闲事!”
哗啦一片响动,众人顿时逃得无影。
屠夫面朝潘安哈哈大笑道:“瞧见了没,这就是日日簇拥你的女人们,关键时刻无不成了贱货。你在她们眼里,充其量不过是一只镶了金箔的花瓶。我今日便划了你的脸,看日后还有这般风光否?”
潘安灰头垢面地说:“这位大哥,我与你素无恩怨,为何咄咄bi人,非要坏我身子不成?”
屠夫说:“谁叫你生了这张漂亮的脸蛋子。”
潘安怅然:“嫉妒,又是嫉妒……”
屠夫用斧刃贴着他锦缎般的脸皮,恶狠狠地说:“你这男版的狐狸jg,今儿就废了你!”说罢,就见他卷起衣袖,双手紧握斧柄,神qg异常紧张地就要划拉下去。潘安却无反抗,轻闭双眼,只是无奈自语:“也罢,这副皮囊还给老天,它本就是灾祸,人人闪亮的目光哪是倾慕,分明是一把把不见血的刀子……”
眼见屠夫真下了手去,忽地被人攥住胳膊。瞧是一双娇嫩的女子小手,力气却大得骇人,屠夫生生地被扭曲了身体,厚重的斧头哐啷一声砸地。他抬头一看,见制服自己的是位貌美如花、肢体透香的女子,不由喜怒jiāo加地问道:“你是谁……胆敢管爷的闲事……哎哟……”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等在城门的红云。她也不废话,便将屠夫扔到七八丈开外,硬生生地摔昏了过去。
潘安见此qg景,目瞪口呆,再仔细看这女子好生面熟。红云走到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勃然呵斥道:“你也算是个男人!面对如此羞ru也不抗争,懦弱如案上之鱼任人刀俎!屠夫说得没错,你就是一个供人赏玩的花瓶,碎了也罢,枉然辜负天下少女对你的爱慕之心!”红云一吐为快后,又有些懊悔,此举岂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还如何指望潘安的爱。她缓了口气,刚想宽慰两句,潘安居然眼巴巴地望着她嚎啕大哭起来。红云顿时又是一股气恼涌上心头,更替潘安丢不起这人,于是,一把拉起他逃离游风四起的街道。
红云愈发觉得身后拉着的这人,哪是什么天下第一美男子,分明是一个亟需qiáng人保护的脆弱孩子。钻进一条僻静小巷后,潘安再也跑不动了,拖拖拉拉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说:“不……不……要跑了,休息……休息吧!”
红云讥讽道:“一个大男人,这么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