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呀!”张姑姑看她双眼哭得又红又肿,到底于心不忍,道:“能瞒着,就瞒着吧。”见都见了,说给皇后知道,除了平添烦恼,还有什么益处?
又想起一条:“若问起斗篷,只说是太子身边的人来要的,啊?”
宝珠不意她这样待自己,越发觉得心里难受,勉强“嗯”了一声,拿帕子捂住脸,别过身去。
张姑姑看她肩头轻耸个不住,不觉暗暗发愁:以她和太子这副冤家架势,皇后想把两人分开,各过各的日子,难啊。
第40章 四十茶晶眼镜
皇后回去了,接替她侍疾的便是阮才人。
皇帝从前喜欢她天真烂漫,眼下病了,却开始觉得她不贴心了。
宫人送上来的汤药,他尚嫌难以下咽,凭着一口气喝完了,阮才人还来问他要不要蜜饯过口。
皇帝起初还肯摇摇头,这种没心肝的问题问多了,索性不再理会她。
阮才人枯坐着无聊,伺候吃喝拉撒的事儿自有宫人内侍动手,逗趣解闷皇帝又不需要,她还不能走。
她开始将手帕塞进腕上的镯子里,绕过来折过去,摆弄出各种形状,消磨了一阵子,又重新抽出来,自以为掩人耳目地挡在鼻尖。
在药味和熏香味之外,她闻到了皇帝身上那种病重腐朽的气息。
因为怕惊扰皇帝休息,殿里的西洋钟都被撤走了。屋外始终是一片浓黑,她不知道自己捱了多久,方才有内侍过来,请她到围房安歇——原先皇帝特许她住的偏殿,此刻要留给御医们,轮班看顾着皇帝的病情变化。
阮才人站起身来,向皇帝看去,他闭着眼,仿佛是睡着了,她低唤了一声“皇爷”,他也没有反应,阮才人便随内侍悄悄退出去了。
正殿的前间,今日白天时是太子与三公九卿议事的地方。她在跨过门槛前慢下脚步,略侧目望向那一张书案,天真无忧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缱绻神色,转瞬即逝。
围房里的布置叫她莫名地不喜欢,这一夜始终睡不好,做了许多支离破碎的梦,故人的面孔辗转浮现,又消失无踪。
迷迷糊糊之际,一阵哭喊声钻进耳中,阮才人蓦然一惊,从床上坐起来,喊来宫人一问,才知道是贤妃赶来了。
这下至少有工夫容她梳洗。她带着两个贴身伺候的宫女打开妆台,阮才人伸手抚过玻璃镜框上的螭纹,对其中一人使了个眼色。
宫女会意过来,寻个借口便出去了。
急急穿戴整齐了,她连忙往皇帝寝间去。
贤妃这会儿已经坐在皇帝跟前了,拭着泪道:“那些人拦着妾,不让妾过来看您,四皇子就在妾面前,妾怕吓着孩子,哪敢作声,一夜没合眼,好容易捱到天亮,这回哪怕是他们要把我活剐了,妾但凡剩一口气,也要看到您好好的,方才能咽下…”
她说得情真意切,只怕是不相干的人听了,也要肝肠寸断。阮才人却讶然“咦”了一声,打断了她这副情态。
阮才人先向皇帝和她分别行过礼,这才接着道:“哪个他们?这样大胆!贤妃娘娘现管着宫务呢!宫门下了钥,左右钥匙就在娘娘那儿,现打开不就好了?真是榆木脑袋!”
她一派说者无心,句句都驳在要害。昨日最先知情的要么是太子身边的人,要么是乔昭容身边的人,乔昭容自己还不能完全撇清干系呢,怎敢背着太子私自递信儿?
至于御前的内侍、诊治的御医,总要先忙完自己的差事是正经。崔祥见皇后来了,倒想派人也知会贤妃一声,可皇帝骤病,非常时期,岂有随便进出的道理?
等报信儿的人终于逃过太子的眼睛,直奔长禧宫时,宫门就在他身后半步徐徐关上了。
贤妃虽掌着宫权,但还有六尚呢,究竟不能让主子脑子一热、偶然错了主意也无人劝谏。尤其是尚仪局的几个女官,个个说得大义凛然,仿佛贤妃敢传钥匙,就是滥用职权、怙恶不悛。
贤妃事先未料到这一回仍让太子暂且占了先机,强压着心绪等到天明开宫门,这一向事多,太子总要代皇帝视朝,她赶忙趁机来宣政殿哭诉了。
皇帝今日精神好得多了,只是神情依旧漠然,听着贤妃哭了半晌,也没什么表示。又眨眼瞧了瞧阮才人,手指轻轻往外比了比,意思是她可以走了。
阮才人等不来太子,略有些不安,只得行礼告退。
出了门才坐上肩舆,就瞧见不远处一抹杏黄身影渐渐清晰。阮才人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永远都是这样子,永远都差之毫厘。
今日朝堂上暂且风平浪静。其实大臣们心里都有数,纵然太子殿下素日里不敢擅专的姿态摆得十足,但皇帝倦怠国事已久,许多政务实际已经是由太子作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