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皇后心里也啧啧称奇:好个能藏事儿的姑娘。垂首低眉地在太后身旁立着,清水脸儿上一丝情绪都看不出,说她像老僧入定,可但凡太后需要个什么,不消开口,她已经提前想到了,伺候得妥妥贴贴。
上回去两仪殿探她,嬷嬷回来便说,这么个人,要么品性涵养极好,要么心胸城府极深。
皇后自个儿倒不大在意:她跟皇帝实在是没缘分的,旁人受宠她与其去下绊子,治倒了这个,总还有下个,不如与人交个好,将来日子兴许还舒坦些。
太后经历过的那些风雨,若换作是她,可未必挺得过。再者,人家有个好儿子,她还什么都没有呢。
如今见宝珠到了手的贵妃位子都没了,皇后竟是最惋惜的一个。
请封的任务了了,她内里松快不少,一心陪着太后闲话起来,皇帝先一步走了,她又多坐了一会儿,才领着两名妃子告退。
第59章 五十九葡萄架
次日还没起身,就听见门上挂的竹帘儿“哒啦”作响,是个难得有风的晴日。
这时候吹得倒舒畅,怕过不了多久,天上的云全被刮散了,没遮没挡的日头要把人脸都晒疼。
宝珠除了备下遮阳绸伞外,又吩咐多带几张薄绢子,里头包些冰片,一会儿用得上。
皇后四人早早在前间候着了,太后起驾,她们连忙上来恭奉。
宝珠搀扶着太后左侧,皇后与恪妃、宁妃都立在右边,这种时候太后可不糊涂,将右手搭在了皇后掌心。
天和宫离得不远,太后正想活动活动筋骨,大家便都没传肩舆,一路有说有笑,慢慢走着过去。
皇帝今儿散朝早,已经在天和宫里候着了,见到这一行人来,忙出来躬身向太后行礼:“母后路上走累了不曾?”后妃宫人们又纷纷向他见礼。
太后笑道:“这点脚程,我还是走得的。”
宝珠便退后一步,让皇帝可以扶着太后一道往前去,自己则跟在后头打伞。
皇帝看她亦步亦趋的不顺眼,也懒得作声,径直把伞柄从她手里抓了过来,自己替太后撑着,又说:“屋里面早膳已经备下了,咱们权当仿照民间风俗,暖暖房吧。”
太后连声说好。一时进了正殿,一重重往深处走,这新宫室顶梁吊得极高,屋里看着便堂皇,地上桌椅屏炉,墙上字画镂槅,置的枕垫锦毯,垂的帐幔珠帘,一望便知不是凡品,却又丝毫不张扬,整个看去,颇合中庸之道。
最惊喜之处,便是前后两处阔大的天井里,皆高高搭了架子,前头那架盘绕的是爬藤月季,后头这一个,则是碧莹莹的葡萄架。
“花房的老太监说,这葡萄看着晶莹剔透,吃口酸涩得很,母后只当瞧个田园之趣吧。”
那风中招展的葡萄叶儿,比种什么香草香花都对太后的心意,她频频点头,说:“早膳也不必回屋里用了,就摆到这里来吧。”
她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家里头不像如今宫中,夏季用的冰总是有限度的。她每天都早早地起来,给父母问过安后,就来这葡萄架子底下,一面乘凉,一面绣花儿,一坐就能坐大半日。
如今回想起来,已经像梦一场。
宝珠领着宫人们进了屋中,将早膳一样样盖好,装在偌大食盒里——这食盒也做得古拙有趣,是拿细竹条编的,和蒸屉倒有些像。
不免感慨:人上了年纪,什么繁华热闹都见过了,风雨苦难也经过了,往往会觉得,是非成败转头空。
名利荣辱,不过过眼云烟。高堂驾鹤,良人撒手,幸而,还有两三儿女在侧。
随即又想,皇帝若肯花心思,当真是熨帖到了极致。
自顾自一摇首,回过身,立在面前的人阴沉着脸,诘问道:“你跟来做什么?”
宝珠唬得倒吸一口凉气,勉力肃容福了福:“是奴婢碍眼了,这便告退。”
“你放肆!”皇帝却不依不饶:“朕问你话,你只有好生答的份儿,谁许你甩脸子就走?”
天地良心!他要挤兑她,她受着就是,何曾有甩脸子的时候?
宝珠颇觉无力,只好越发轻声细语,道:“奴婢一向都是跟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陛下若嫌奴婢蠢笨,不知陛下觉得谁人可用,奴婢好换了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