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越多,竟越冷清。
可能是没有什么人,也听不见什么声音的缘故。
许知雾撑着伞继续往前走,四周只余她的脚步声,她打算穿过长廊去哥哥的屋里。
这时,余光却捕捉到长廊的廊柱之下有一道阴影,好像有个人靠着柱子,坐在回廊之中。
哥哥的府中应当不会有什么可疑之人,许知雾并不惧。
她没有踏上长廊,反倒走在了长廊之外,踏在柔软的积雪上,一步一步走到那道身影旁边。
方才就猜这个人或许就是哥哥。
如今一瞧,当真是他。
他还穿着宴上那一身玄色朝服,背上披着羽氅,支着腿坐在长廊的栏杆上,背靠廊柱,阖着双眸,好似睡去了。
目光往下一落,他手里还拎着酒壶。
许知雾见到谢不倦最多的模样,便是他笑容温柔地走来,俯身摸摸她的头,或是拿着一本书卷,从从容容地翻过一页。他总是给人以温雅润泽之感,像是一块通透美玉,不声不响,秀智内蕴。
而此时此刻,哥哥在除夕的夜晚靠着廊柱喝了酒,最后披着大氅就睡过去了。
许知雾不意见到他这样的一面。
为何一个人坐在廊下,为何一个人喝酒,为何不回屋里去?
为何看上去这样孤清寂寥?
谢不倦感觉到风雪之声忽地小了,面前也似有遮挡,双眸还未睁开,便回道,“我自会回去,你不必再来,回去睡吧。”
像是将她当成了青山或是绿水。
久久未得到回应,谢不倦终于睁开眼,雾蒙的眼在触及许知雾时一瞬间清明了,“阿雾?”
他笑着问,“阿雾怎么来了?都这样晚了。”
也不知他是不是怀疑许知雾是假的,谢不倦垂眸看了眼手里的酒壶,又重新看向许知雾,而后将酒壶搁下,伸手去拉她,入手温热柔软。
“哥哥,你为什么不来和我们一起过除夕?我们还包了饺子,只有哥哥没来。”
“傻阿雾,哥哥现在不仅是许孜,更是谢不倦,是三皇子。”谢不倦不再懒懒靠着廊柱,他坐直了,问许知雾,“那阿雾怎么来找哥哥了?”
“也没什么事。”许知雾的目光往一旁载了雪的花枝上落了落,再度看向谢不倦,“我就是想来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为什么这些事要由你来做。”
谢不倦还没答呢,她却先激动起来,吸了口冷气说,“这不公平,没有这样的道理。”
“阿雾在说宴上之事?”谢不倦垂眸而笑,牵着许知雾的手轻轻揉捏她的,“这事只能由哥哥来做,哥哥也并不觉得不好。”
“可是他们都怕你了,都记恨你了!如果这是个好差事,那皇上怎么不自己来做?”许知雾急急走近一步,像是要说服他似的,“皇上在一一询问十三州刺史的时候就知道各州的问题,他忍着没有发难,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吧。这个时机就是哥哥你造出来的。”
谢不倦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一直温温地落在她面上。
他在鼓励她说下去。
世人都说女子不得干政,女子无才是德,女子胸中无物说不出什么见地。
但他的阿雾这样聪慧,他很愿意听她的发现,她的看法。
“你们在配合彼此,让诸州刺史交兵,免去一场割据之祸。”许知雾道,“这都是好的,只是为何得罪人的事情都由你来做?而皇上却说什么‘不得见血’,就好像他不阻止,你就要残忍地杀了沅州刺史一般。”
“皇上在意名声,在意人心,想要众人的爱戴拥护。但哥哥你也不能少了这几样啊,他将你的拿了去,你以后怎么办呀?”
“阿雾,阿雾,你听哥哥说。”谢不倦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不疾不徐道,“父皇的确颇为在意脸面名声。因此当年捏着鼻子认下了殷后的两个孩子之后,在别人质疑他们血脉时却不会站出来说话,甚至如今殷家失势,他也并未废掉二皇子。对父皇而言,养着一个废人,给他以表面的风光,这些都没有什么。要紧的是不能承认他所受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