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现在她附近,虽恪守着不碰她的准则,却仍旧让她觉得不舒服。

偏生这位向来清冷孤傲的太子殿下,在她面前屡屡装傻,任她如何谩骂,如何嫌恶,都只是淡淡地笑着。

在她饿的时候准备她喜欢的零嘴,在她睡着的时候为她盖好被子。她夜里脚寒,也是他将她的腿放在胸口里捂着。

日以继夜,春来秋去。萧寒南下平乱,估摸着要三五个月才能回来。龚悦萱觉得清静了许多,可这清静之余,也多了几分她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

她压根没有去深想,反而告诉自己,她宁愿他就这样别回来了。

直到一个月后,龚悦萱临盆。

这个孩子来得太过艰难,若不是她常年习武,比一般女子的身子骨强一些,怕是差点捱不过这一关。

一切结束后,她浑身无力地躺在榻上,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便是抬一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不知为何,她只觉得心中难受,想哭,却又觉得眼中干涩。

她生了一个本不该来到这世上的孩子。

可不过为何,她更多的却是有些失落,她觉得少了些什么,却又不知少了什么。

可到底十月怀胎,她还是狠不下心,缓缓侧过头,想去看一眼那个差点难产的孩子。她刚刚抬了抬眼,在看见站在榻旁的人后,有些难以置信地微睁了眼,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在一瞬间心似乎缓慢地跳了一下。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应该是在南下平乱么?

一身银甲黑袍的萧寒逆光而站,脸上还带着血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虎口裂开,印着深深的红痕,像是被绳子勒出来的。

龚悦萱心头忽地涌出酸涩之感,也只是瞬间,她便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别过眼不看他。半晌,她仰起下巴,声音带着嘲讽:“我还以为你死在南都了。”

话虽如此,可她的心却是乱的,乱得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有说出这样的狠话,才能让她觉得踏实一些。

萧寒抬起的手指微微一僵,又慢慢放下。半晌,他再抬眼的时候,只有笑意:“你没事便好。”

他没再说什么,也没有告诉她,他接到她快要临盆的消息有多着急。不过看着她没事,他便觉得安心了。

稳婆将孩子抱了过来,正要给萧寒看看。躺在榻上的龚悦萱直接开口:“把孩子给我。”

稳婆一愣,见到萧寒点头,她才笑着将孩子递给龚悦萱。

抱住孩子的瞬间,龚悦萱还有些不适应。她手忙脚乱地抱紧他,平日里拿惯了剑的手,却怕抱不稳一个小婴儿。

旁边的稳婆偷笑,忙教她怎么抱孩子。

她依着来,好不容易抱稳,才低下头去看那个孩子。是个男孩,生得极像萧寒。

她为这孩子生得不像她,颇有些不悦。却还是为他捏了捏裹身的布,轻轻晃了晃手。见得那孩子笑了,她头一回慌乱地眨了眨眼。

目光别到一旁,余光正好扫过萧寒的手,触及他虎口处的勒痕时,她的眼神微动,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愕然。

旁人看不出,她可是常年骑马的人,他这手上分明是被缰绳勒的,若不是跑死了几匹快马,绝不会勒成这样。

萧寒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没有往前一步,目光却一直落在她和她怀中的孩子身上,眉眼涌动着温柔。

龚悦萱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半晌,有些不自然地道:“我抱累了,你来吧。”

萧寒手指微动,有些错愕,可看到她低头的模样,唇边却是慢慢扬起笑意。他“嗯”了一声,缓步走到她身旁,瞧了她一眼,见她没有不悦,才坐到榻沿。

他正准备去抱抱那个孩子,却发现身上带着血。龚悦萱也发觉了,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孩子抱着,往他那儿侧了侧。

萧寒能看清她怀里的孩子,那孩子正笑着,眉眼间和他很像。

他也笑了笑:“这是孤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他最珍爱的孩子。

这是他与他最心爱的女子所生。

“就叫他萧则吧。”他忽地开口,轻轻念出一个名字。

龚悦萱瞧了他一眼,也知道他这是给孩子取名。萧则这个名字,她倒是没什么异议。

她只低着头,轻轻用手指抚摸孩子柔软的面颊,唇角带着初为人母的笑意。

萧寒也始终微笑着看向那个孩子,萧则,则愿他一生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他会给他想要的一切,让他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窗外的梧桐叶郁郁葱葱,透过树叶的日光映在地上,让整个屋子都暖和了起来。

……

养心殿,永耀帝端坐在团蒲上,提笔批阅奏折。桌案上的香炉里烟雾缭绕,他颇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闭着眼,问道:“太子那儿如何?”

一旁的老太监忙回道:“小皇孙出生后,太子殿下在东宫待的时候多了些,不过他同太子妃还是不冷不淡地,夜里似乎一直是歇在书房。”

永耀帝手指一顿,微微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复又沉下脸,不痛不痒地骂了一句:“孩子都有了,他夜夜宿在书房,冷落太子妃,传出去像个什么话?”

老太监赔笑,打着圆场:“想来是太子妃刚刚生产,殿下心疼娘娘,这才去了书房。”

永耀帝嗤笑一声,抬起头望向他:“你倒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老太监不说话,像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反而当他是在夸奖自己一般,乐呵呵地笑出声。

永耀帝见他这副装傻的模样,不满地哼了一声,却也没再为难他。

他放下手,提起朱砂笔,一手按着奏折,缓声道道:“朕这个儿子到底在想些什么,有时候连朕都看不透。这点,也不知随了谁。”他抬眼看向窗台上的笼中鸟,喟然长叹,“终究是长大了。”

长大了的鸟,只要打开笼子,稍不留神就会飞了。至于飞向哪里,谁又知道呢?

屋里安静下来,细碎的光影透过窗户映在桌案上,照亮了摊开的奏折和宣纸,宣纸上正写着一个“龚”字,用朱砂笔圈了起来,赫然醒目。

也是时候动手了。

鸟笼里的鹦鹉来回跳跃,脚上的铁链子轻轻作响,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

三月初七,皇孙满月,永耀帝在宫中大宴群臣。

是夜,东宫内,龚悦萱抱着刚刚弥月的萧则,在屋里来回转悠,哄着他入睡。可偏生他睡不着,一个劲儿地冲她笑。

她点了点萧则的鼻子,无奈又可气地道:“小家伙,白天睡不醒,晚上不肯睡,你是不是想累死你娘?再折腾,我就将你丢给乳娘去。”<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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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则自然听不懂,只能挥动着胖乎乎的小手,“咯咯”地笑着。

龚悦萱瞧着他这副讨人喜欢的模样,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一边轻轻给他拍背,一边往屋外看,眸子里透出几分疑惑。

今日为了庆祝萧则满月,大宴群臣,按理说,她父兄和母亲都该来探望她才是,怎么现在还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