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安王举旗起义至今,已跨越六个世纪的光阴,而在他之前,古老的须弥纪元从元年一直延续至须弥338年,那时,世间并立着二十七个国家。直至338年终,天下动荡,二十七国的格局土崩瓦解,新的行政划分“州郡”应运而生,最辉煌的时期竟多达三千有余。
李岸然声音洪亮地叙述历史,穆蓝微轻启唇瓣,低语:“那个三千州郡的时代啊。”
“没错,那时西梁城并未成为天夏公主。若非北安王在须弥340年率领西梁大军破渝门关,至须弥356年首次完成须弥的统一伟业,须弥历也不会被废止,西梁历也不会被推广,更不会有西梁元年的说法。我虽粗鄙,这些道理却了然于心。”
李岸然话音刚落,穆蓝微的神色愈发冷漠。
“李门主在此对本王品头论足,你明明清楚我今日召你前来的目的,何必拿北安王来嘲讽于我?即便本王不及北安王,至少能与长临王一较高下。何况长临王治下一片混乱,而我带来了中兴盛世!”
闻言,李岸然放声大笑,卸下背上的朴刀包裹,随手扔在地上,沉重的刀身撞击地面,回荡的空洞声响在大殿内久久不绝。
“当年北安王实行封建制度,未迁都中原,而是保全西梁城,使其成为天下共尊的第一都市。三千州郡按时进贡,一时之间,朝廷与江湖皆向其低头,西梁步入万国朝贺的鼎盛岁月!”
李岸然对北安王的崇敬溢于言表,他边说边注视着穆蓝微的神情。敢于在西梁君主面前直言无忌的人,世间屈指可数。
“北安王在位时,政绩斐然,是唯一接近朝廷与江湖并治的传奇君主。老友自然无法与之相比,我李某也认为无人能与北安王相提并论。西梁历56年他离世后,没有了他的治理,各州郡的自保之态显而易见。接任的长临王面对的是他二十七年的动荡,这并非他的过错,只因前者的卓越太过耀眼。”
“按照李门主的说法,那么本王的蓝微中兴,全赖于长临王的昏庸?要知道,三千州郡在长临之乱后重组为十九大国,西梁依然作为天夏公主掌控天下。三大会盟瓦解了桡唐与中都府的联盟,这些都是长临王的政绩!”
穆蓝微说完,剧烈地喘息,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继续说道:“今日邀老友前来,并非讨论其他,如你所见,本王已近暮年,十九大国也已羽翼渐丰。或许你已察觉,平静之下暗藏汹涌,风暴来临只是时间问题。因此,无论怎样,本王必须为我的子民规划好未来的道路!”
“因此,你选择了刀门,认为我会站在西梁这一边。”李岸然嘴角含笑,轻踢一脚,从包裹中抽出第一柄刀。长刀在风中啸叫,落入他手中,他凝视着刀刃的寒光,语气更加深邃了。
“回顾我进门时的言论,江湖自有江湖的法则。既有恩怨相抵,也有以怨报德,既有感恩戴德,也有一笑泯恩仇。我李岸然有权选择其中一种行为,且均符合江湖道义。至于具体采用何种手段,就要看故友口中的‘子民’所指为何了! ”
西梁城,勤政殿内,夜色深沉如海。
空气沉重,仿佛预示着风暴来临。李岸然注视着年迈的穆蓝微,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曾经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
如今的穆蓝微已无帝王之气,昔日的豪杰风范也消失无踪。这让李岸然心中略感失落,轻轻一叹,手指拂过额前的碎发,刀身重重弹响三次。
“本王的子民,当然是指天下的平民百姓。四海之内皆王土,凡土地所及皆王臣。无论如今各国局势如何,这片土地始终属于西梁的智者。”
穆蓝微说完,剧烈喘息,胸膛起伏不定,全身颤抖如秋叶。然而,他毕竟是一生征战的刚毅君主,即使遭受如此折磨,话语依旧坚定。
这是穆蓝微独特的性格坚守,他厌恶含糊其辞,同样不允许自己在任何时刻语无伦次。
李岸然的目光充满怜悯,他与穆蓝微相识多年,深知他的习惯。只是如今时过境迁,看着他强撑的模样,这份执着显得既可敬又可悲。
“老友直言无妨,其实坦诚心系子孙也并非羞耻之事。人皆有私心,毕竟别人有的我们没有,难免会吃亏。老友直言不讳,李某也好判断是否帮你完成心愿。”
穆蓝微点头,瞥了一眼身边的涂山伯庸。涂山伯庸心领神会,悄然退下,不久便呈上一个巨大的羊皮卷轴。画卷在大殿上展开,赫然是一幅十九国的疆域图。
穆蓝微勉强起身,涂山伯庸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持,却只能保证他不倒下,离开龙椅已是力不从心。
不过,幸运的是,穆蓝微从未有过离开西梁龙椅的念头。过去没有,现在和未来也不会。
“如今的十九国各怀鬼胎,表面臣服于我,暗地里却玩弄权谋,干尽卑劣勾当。各国税收逃避严重,当年叛乱的桡唐和中都府又蠢蠢欲动。我明白他们认为我穆蓝微已无当年的锐气,但西梁城自古以来都是威武不屈,怎能容忍这些鼠辈小国嚣张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