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胡氏道。

“排忧解难?

什么意思?”

胡氏清了清嗓子:“我婆婆说了,若是杜家愿意娶我那小姑子进门,愿意给我那小姑陪嫁五亩上等良田。”

她举起一个巴掌,在杜寡妇面前晃了晃。

杜寡妇顿时一愣,心里快速的计算着。

五亩上等良田,一亩差不多要十两银子,五亩的话,就是五十两。

尤其田地的价值可不是银子能衡量的。

杜寡妇也是庄户人家出生,庄户人家对田地的热爱,那是上至老下至小,没一个能跑得掉的。

有银子,并不代表就能有田,可有了田,就一定会有银子。

到时候不管是佃出去,还是自己种,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

而杜寡妇想得更多,五亩田拿到手里,到时候先卖两亩换钱,剩下三亩佃出去,到时候手里即有了钱,田里还不停的有出息进账。

可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想要得到五亩田的前提是,娶那病秧子卢桂丽进门。

她儿子在她心里可是宝贝疙瘩蛋,镶了金边的,杜寡妇可舍不得如此糟践自己儿子。

胡氏既然能来,肯定是有成算的,她这个妹妹从小就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她对说服对方很有信心。

胡氏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在此时响起:“你应该知道我那小姑在卢家有多么受宠,比起我那侄女娇月也是不予多让。

她的身子确实不好,可换个念头来想,这恰恰也是她最好的地方。

廉儿即是我外甥,我肯定是向着他的,说句不该说的话,谁也不知道她能活多久,可那五亩田却是实打实能落在你手里的。”

胡氏的语气很淡然,杜寡妇却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

“……等廉儿日后有了出息,她差不多也不行了,到时候什么妨碍没有,廉儿又能再娶一房媳妇,何乐而不为?”

“可她的身子……”杜寡妇还是有些犹豫:“你不是说她那身子得靠药养着吗?

咱家可是供不起这尊大佛!”

胡氏见杜寡妇口气有所松动,又笑着道:“卢家是知道杜家家境的,你觉得我那公婆会眼睁睁看着女儿去死?

不怕告诉你,前些日子家里才又闹了一场,公婆拿出了三十两银子给她治病,三房闹得厉害。”

“三十两银子……”杜寡妇激动得嘴唇都抖了起来。

她活了这么久,还从没自己拿过三十两银子。

卢桂丽是卢家老两口的心头肉,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女儿,也就是说杜家可以完全不用去出卢桂丽的药钱。

相反,杜家却可以白得五亩上等良田。

至于养着卢桂丽的问题,那就不用提了,反正就是多个人吃饭,也费不了什么。

就目前来看,卢家老两口至少还能活十几年,只要有这两个老的镇着,卢家的银子就和是杜家的没有什么区别了。

今天能拿三十两出来给卢桂丽出来治病,明天就能拿五十两,反正卢桂丽在他们手里,还治什么病啊,只要保着她不死就行了。

即使卢家老两口早死,可谁知道那卢桂丽能活几年?

就跟她姐说的那样,那五亩田可是实打实能落在她手里的。

杜寡妇心怦怦直跳,脑海里翻滚着各种各样的念头。

恍惚间,胡氏的声音飘忽的传来。

“这桩买卖可是做得?”

“自是做得的!”

杜寡妇回答之后,整个人才清醒过来,竟是浑身大汗淋漓,也不是惊的还是喜的。

她脑海里不禁闪过一个念头,急忙问道:“那你能得什么好处?”

她这个姐姐可从来是不做亏本的买卖,她是卢家的大儿媳妇,杜家从卢家身上弄钱,等于是在从她身上刮油,她能愿意?

胡氏自然明白妹妹想什么,苦笑道:“我能有什么好处?

若不是我婆婆逼我,你以为我愿意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我肯定不会愿意让杜家从卢家身上弄银子。

我自是不愿意的,可银子是花在卢桂丽身上,还是花在杜家身上,于我来说都没啥区别。

既然如此,银子能花在廉儿身上,我心里还舒坦些。

以后廉儿若是出息了,让他记着我这个大姨的情分就行了。”

胡氏说得太坦白,杜寡妇竟无法反驳,她呐呐道:“廉儿自然不会忘记你这个大姨对他的好。”

“那这事你看?”

杜寡妇想了又想,方一咬牙道:“行!”

胡氏辞别杜寡妇,一路往回走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千万别怨她心狠。

一直以来卢桂丽就是胡氏的一块儿心病,她想过很多次若是小姑子死了就好,无奈卢桂丽身子虽不好,但命却一直很顽强,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公婆将卢家的钱都花在了她的身上。

夺人钱财,无疑于杀人父母。

胡氏日里看着男人看着自己两个儿子,那么辛苦的挣钱,没少恨得牙痒痒。

可她能怎样?

她是卢家的大儿媳妇,她男人是卢家的长子,所以只要卢桂丽活一天,老两口活一天,他们就永远甩脱不了这个重负。

胡氏是个聪明的人,当她意识到自己无法甩脱卢桂丽这个负担时,她便不再去想了。

她反而更怕的是二房三房会闹着分家,因为随着时间的过去,所有人都无法再继续忍受这种持续性的压榨,不光是她,二房三房同样如此。

若不然三房这几年也不会闹得如此厉害。

若是卢家一旦分了家,公婆跟着大房过是铁定无疑的,公婆不可能会扔下自己的女儿不管,那么就等于将卢桂丽这个负累加注在了大房的身上。

胡氏不能让男人和两个儿子乃至以后自己的孙子,就为卢桂丽这一个人活,她得拉着人分担。

所以若说整个卢家最不想分家的,不是卢老汉老两口,反而是她胡氏。

胡氏怕,怕得夜不能寐。

所以她费尽心思的不想分家,男人以为她是懂事,说她识大体,说她不像两个弟妹那样,没让他在中间夹着为难。

天晓得胡氏有多么不想这么识大体!

三房两口子人懒且不要脸皮,胡氏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心思,于是就将注意力放在相对好对付的二房身上。

只要二房不分家,就凭三房闹腾不出来个什么。

这也是为何当初胡氏会动了想将卢娇月嫁去杜家的心思,她那个妹妹是个不好相与的,只要二房的心肝宝贝在自己手上,她料定他们不敢提分家。

这样一来,就等于将整个二房都绑在了大房的身上。

谁曾想这其中竟会发生这么多意外,先是二房两口子让杜家等一年,再是卢桂丽犯病,卢家大闹了一场,紧接着婆婆又来说小姑子竟对自己外甥动了心思。

那个病秧子竟然想嫁给廉儿?

胡氏震惊之余,突然发现上天似乎又给她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只要能将卢桂丽嫁出去,以后她就再也不是卢家乃至大房的负累了,到时候她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不想分家。

一瞬间,胡氏觉得天也蓝了,树也绿了,水也清了。

至于小姑子嫁去杜家后,会是个什么样的遭遇,以及亲妹妹被她坑后,是个什么反应,胡氏懒得去想,也不想去想。

只要能将卢桂丽送出卢家,她觉得多费点心思不算什么。

不知觉中,胡氏已经回到大溪村。

回到家里,她孙女小妞妞正在院子里和鸡玩,胡氏笑得慈爱,走了过去。

“妞妞,好玩吗?”

小妞妞好奇地的望了奶奶一眼,点了点头,踮着小步子又去撵鸡了。

难得今日胡氏没有出言喝止,反而笑眯眯的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氏早就看见大儿媳妇回来了,强忍着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才走出上房。

“老大媳妇,你回来了啊?”

胡氏进了东厢,崔氏随后跟了过去。

“那事怎么说的?”

崔氏问得忐忑。

胡氏犹豫了一下,道:“我那妹妹说要考虑一下。”

崔氏有些失望,“考虑一下也是应该的,毕竟有关孩子的终生大事。”

陷入思绪中的她,并没有发现胡氏脸上异常灿烂的笑。

卢娇月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刚好碰见崔氏从上房里出来。

今日,崔氏的脸色难得好了起来,卢娇月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月儿,这是去哪儿啊?”

“奶,我去桂丫家把她让我帮她改的衣裳送回去。”

卢娇月垂着眉眼,手指无意识的在手里的包袱上磨蹭着。

崔氏也没说其他:“天色不早了,早些回来。”

卢娇月点了点头,人便出门了。

她提着手里的小包袱,一路避着村里人,到了村尾。

这个地方比较隐秘,一般村里极少有人会从这里走,韩进每日接送卢广智,都是在这里的。

卢娇月站了一会儿,就见远远一辆马车往这里驶来。

马车刚停下,卢广智就从车上蹦了下来。

“姐,你怎么在这儿。”

跟着他就看见了大姐手里的包袱,姐弟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韩进坐在车辕上,手持一柄牛皮鞣制的马鞭,看向这里。

依旧是一身黑衫,卢娇月心里犹豫的同时,心想这进子叔果然衣裳少,见到他几次,都是穿同一身衣裳。

殊不知韩进是个懒得麻烦的性子,家里又没人给他做衣裳,于是就去了成衣铺,捡着同样的衣裳一买就是好几件。

之所以会选黑色,不过是因为黑色耐脏,他们做这一行的,少不了会偶尔见血,黑色就算沾了什么东西,看起来也不显。

卢娇月踌躇了一下,轻步往马车那边走去。

“进子叔……”

成日里被卢广智进子叔长进子叔短的叫着,按理说韩进已经有免疫力了,可当听见她也这么叫的时候,不免就觉得有些心塞。

幸好被今日又见到她的惊喜给冲淡,韩进倒也没黑脸,而是十分淡定道:“有事?”

其实他眼睛早已看见她手里的东西。

卢娇月踌躇道,“谢谢你帮我弟弟找了这份工,又麻烦你日日多绕路来接送他……”

“无妨,反正我要回家,又有车,不当什么事儿。”

他黑眸又在卢娇月手上的包袱绕了绕,眼中闪过一抹不显的喜色。

卢娇月举着包袱,有些犹豫地递了过去:“这是我亲手做的一身衣裳,算是谢谢你如此劳心费神的替我弟弟张罗,还望进子叔你不要嫌弃。”

韩进伸手拿了过来,看了她一眼,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她低垂的眉眼,和花瓣似的唇,以及白皙柔腻的颈子。

他不禁眼神暗了一下,正想说什么,一旁卢广智笑着插言道:“姐,你就别担心了,进子叔不会嫌弃的。”

他又对韩进道:“进子叔,我姐针线活儿很好的,一定很合你身。”

这个韩进当然也知道,依稀还记得之前有次梅庄毅冲自己显摆,说自己外甥女长大了,会给舅舅做衣裳了。

当时,让韩进去看,也没看出那衣裳上能长朵花儿出来,怎么梅庄毅那么高兴。

后来,认识了她,再去回想,想一次,韩进就嫉妒一次。

也因此,当韩进得知卢广智在暗里地打听他喜欢什么的时候,他特意让人告诉那小子自己衣衫没人打理的事。

果不其然,这傻小子上当了。

韩进面上不显,实则心里很想把这包袱打开,当场试试来看。

“那就谢谢你了。”

“不当什么。”

卢娇月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那进子叔,咱们就先回去了啊。”

卢广智道。

韩进不舍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