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这人真是口没遮拦!
“来,你是喜欢甜口儿,还是咸口儿的?”
周进将她拉坐在桌前,问她。
卢娇月看了一下,发现大姑姐真是体贴,竟然还捎带了一小罐儿白糖。
“我记得听你爹说你最爱吃的就是白糖鸡蛋水,要不然我给你碗里放点儿糖?”
说着,周进便拿起糖罐里的小勺,舀了一小勺糖放进她的碗里,又用汤匙搅了搅,推到她的面前。
明明五大三粗一汉子,块头大脚大手也大,却拎着小汤匙做出这样的行举来,着实让人有些忍俊不住。
卢娇月看着却是红了眼,明明知道不该这样,她却是又忍不住想起上辈子的一些情形。
杜廉看似文质彬彬,貌似体贴,实则他除了对她说两句甜言蜜语,却从未为她做过什么事。
还记得上辈子新婚头一日,她作为新嫁娘忍着浑身的酸痛起来,因为起的有些晚了,只是随便收拾了一下,便急急惶惶去灶房为全家人做饭。
上辈子她一直被家里人宠着,知道许多事该怎么做,却动手的次数少。
连火都不会烧,又是忙着烧火,又是忙着做饭,一顿饭坐下来,弄得整个人蓬头垢面、满脸灰黑。
好不容易将饭做好了,端过去。
杜廉像个大老爷似的坐在桌前,连把手都不伸,甚至看她的样子颇有些诧异。
而婆婆杜寡妇和小姑子杜鹃儿,也是同样的神色,虽她们已经尽量遮掩自己的神情了,但卢娇月还是从中看出了厌恶与嫌弃。
那时候她不懂,只是以为自己做的不好,甚至心里惶惶然,怕会招来厌弃。
事隔许多年以后再回想,却发现很多东西其实早就有端倪,只是她是个傻的,从未认真想过这一切。
对比此时,同样是丈夫,同样是姑子婆婆,却体贴如斯,卢娇月一时哽咽在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怎么了?
吃个饭你倒还眼泪汪汪的了,不喜欢吃甜口的,那我这碗给你。”
周进将卢娇月面前的碗,端到自己跟前来。
“不用,不用,我喜欢吃甜口的。”
卢娇月赶忙按着自己的碗,拿起汤匙,一勺一勺朝自己嘴里喂去。
“真还是个小姑娘,让我姐看见,还会以为我欺负你了。”
周进状似感叹地说道。
看着他那样子,卢娇月破涕为笑,“哪有,我就是有些感动,没想到……”
“好了,我知道你初嫁过来,心里紧张。
我之前不说了吗,以后咱家就咱俩,我姐和我姐夫这次之后就要去府城了,至于我娘……”周进顿了一下,“她也是要离开的。”
卢娇月这才想起男人的家事,不禁有些愧疚自己不该让他想起这些事情来,忙道:“我以后不会了。”
顿了顿,她又道:“以后有我陪着你呢……”
说到最尾端的时候,声音已经小到让人听不见了。
周进却是心中一暖,也没说什么,只是伸出筷子给她夹了筷子菜。
两人很快便用完早饭,卢娇月将桌子收拾了一下,又去炕那边将炕上的散乱收拾干净,才又去了小间洗手净面,回来坐在妆台前给脸上涂了层面脂,并梳了头,才算停当。
这期间,周进一直歪在炕上看着她。
对着镜子照了照,卢娇月又给自己抹了点胭脂,感觉有新嫁娘的喜庆却又不失礼数,心里才算安定了一些。
“走吧,去给你娘敬茶。”
按理说,庄氏作为周进的亲娘应该是住上房东间的。
可上房的东间做了新房,她便和周腊梅一家住在东厢。
东厢有三间大屋,中间是堂屋,这间堂屋虽没上房布置得体面,但还算可以。
此时庄氏正坐在堂屋上首处的圈椅上,等着卢娇月两人来敬茶。
见小两口走了进来,她慌张地便站了起来。
“起了?”
此时的庄氏不像是一个做娘做婆婆的,倒是像是一个做了什么错事的犯人。
手足无措,满脸仓皇,想让看得心中直泛酸。
周腊梅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并打着圆场笑道:“娘,你慌什么慌,是不是因为有了儿媳妇,一时没了章法。
快坐下,月儿还要给您敬茶呢。”
卢娇月约莫明白一些这其中的事,自是不做声,只是保持着新嫁娘应有的含蓄与娇羞。
而周进眸光晦暗,却因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并未阻止大姐这么做。
不管怎么样,她是自己的娘,这杯媳妇茶该她来喝。
刘婆子端了一碗茶来,递给卢娇月,卢娇月接过来,上前两步就要跪下,却被庄氏一把给扶住了。
庄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声音也是颤抖的,“不用,不用跪。”
卢娇月没料到会这样,不禁转头去看了看周进。
“既然我娘说不用跪,你就别跪了。”
周进道。
周腊梅也说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兴这个规矩,卢娇月只好又站直了身体。
“娘,喝茶。”
“哎,好,好……”
庄氏正欲接过茶来喝,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说你上哪儿去了,连家也不回,招呼也不打一声,咋滴?
这是想跟你亲儿子住在一起,不打算回去了?”
随着这个声音,韩老栓走了进去,他身后还跟着他的大儿子韩大山。
庄氏手一抖,茶碗啪的一声跌落在了地上。
因为卢娇月站在她面前,当即被迸溅了一裙子的茶水,庄氏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弯腰要给她擦。
“有没有烫着?”
庄氏满脸焦急,手足无措。
卢娇月忙把她一把拉了起来,“没事,我穿得厚,您别慌。”
韩老栓又出声了,“瞧把这儿媳妇心疼的,我大山媳妇咋没见你这样!”
庄氏脸色一僵,正欲说什么,突然周进走了过来。
他拧着眉弯腰检查卢娇月的情况,那茶虽然有些烫,到底现在天气冷,所以卢娇月穿得厚,只是溅湿了她的裙子,并没有烫到人。
知道没有烫伤她,他才转过头去,脸色阴沉道:“滚出去,谁让你来我家的?”
韩老栓没料到他会如此,道:“大门没关,咋滴,我还来不得。”
这时,一旁的刘婆子露出懊恼的神情,早上起来她打扫院子,倒是忘记将门关上了。
“再说了,你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却是你继父,继父上继子家的门上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