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娘听她这样说心中稍安,是啊,她现在大小也是个官夫人了,平日里丈夫对她言听计从,家中的暖床丫头都是她的心腹,她又为他生了儿子女儿,叔父再气,她认个错就是了。况且现在妙娘寻了那么好的亲事,何必对她穷追猛打。
一时,倒是放下了。
这心腹丫头却是个有心计的,不知晓此事还好,知晓了,便趁着芳娘小日子来,伺候老爷的时候假装泄露了那么几句。
之后,芳娘就不知道怎么被送回老家了,她这才知道什么一见倾心喜欢她的男人都是假的,人家都是看在她叔叔的份上才对她好,如今二房已经是和她撕破脸了,这独一份的待遇就没了……
看着慢慢黄沙路,芳娘不知道有多后悔。
她知道了什么叫做家族,甚至连她爹都让她好好反省,不要心生怨怼,否则日后没有叔伯再会援手。
家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这样的人在被人弃婚,对方势力如此之大时,家族仍旧愿意帮你挑良婿,让你带着大笔嫁妆做好好的官夫人,你呢,居然连自己的手足都陷害?更重要的是作为长子的顾清正阐明,妙娘同吏部尚书之子成婚,顾家的前途会更上一层楼,如果谁作乱,那么谁就是家族的罪人。
芳娘已经瘫倒在地,不敢多言。
在直隶的妙娘知晓后,也仅仅是嗯了一声,她对顾芳娘以前还存着点儿怜悯,毕竟大婚被人抛弃,对一个姑娘家而言这是多么耻辱的一件事情啊,却没想到她自己不幸还反而扯无辜的小姑娘下水,此次还好是她处处留心程晏,要是书上那个顾妙娘,遇到此事怕是反而闹的满城风雨,从而程晏也不会高兴。
自己到底有阅历,而书上那个顾妙娘才是真的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应对,这个顾芳娘真是害人不浅。
年后,天气温暖起来,雅表姐有孕在身,需要静养,妙娘便替程氏打理家务,她本来以前在大公司就做过经理主管之类的活儿,又丝毫不怕辛苦,程氏有女儿在身边帮忙,瞬间轻松了一大半。
花朝节前后却有帖子从京中送往直隶,程氏一看却笑了,“原来是我那老哥哥续弦。”
程家内五房中,二房执牛耳地位,但五房却简在帝心,不是旁的,是因为五房程温是当今圣上在潜邸时的长史,为了绑在曾经皇帝的战车上,甚至让长子娶了宁王之女。要知道但凡清流,最不愿意和皇室联姻。
虽然离皇家近,但在清流眼中,那就是不纯正了。
不纯正,言官可以时常攻击你,内阁也不会选你。
就像程晏之父虽然为吏部尚书,但因为娶了罗氏,很难进内阁。
所以五房当年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博得前程,当然了,现在宁王登基,曾经的长史程温那也是很受恩宠。
程温之妻前几年在任上过世,他本人也坐五望六的人了居然还续娶,娶的还是十八岁的大姑娘,这姑娘出身居然还颇不错。
“娘,那咱们去吗?”妙娘问起。
程氏就笑:“怎么不去,我这温大哥哥打小就和我们四房关系好,他知天命的年纪还能有这番喜事,怕是大伙儿都得去。瞧瞧,还让我带安文安武去压床呢。”
妙娘愣了一下,这个温大舅舅孙子都不小了,还要生儿子么?
但她也知道程温现在多少人攀都攀不上,人家郑重请你去,你还拿乔,这不是打人家的脸么?
不仅程氏去,还让妙娘也去,“正愁你没法打入京中的圈子,这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听闻此言,妙娘不禁道:“女儿可从未去过这样大的场合,想想还有点紧张。”
程氏却道:“那你正应该如此,五房官儿做的再大,那也是咱们的亲戚,你以后也是要和他们打交道的,既然如此,早早熟悉也没什么不好的。”
“好吧。”
见女儿微微叹气,程氏不免觉得好笑:“你这个小丫头,年纪轻轻的,又有那般好的未来夫婿,众人羡慕你还来不及,你还在叹什么气啊?”
妙娘则道:“娘啊,程家作为女儿的外祖家,人才济济,显赫极了女儿高兴,但是女儿嫁过去后,各房头各处人好多,想想女儿日后也轻松不了。”
“胡说八道,你未来公婆只有一个儿子,其他都是隔房的,休要胡说,让你去你就去。”
“好。”
很快就到了前宁王长史,现任保华殿大学士程温续弦之日,虽然只是续弦,但往来者络绎不绝,头一个到的是本家,现任内阁首辅程清,后面跟着的是其弟吏部尚书程添,还有二房子弟程晷程晏。
程晏正悄悄的和程晷道:“啧啧,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啊。”
“晏弟,你还胡沁,小心被温叔叔听到就不好了。”虽然嘴上斥责程晏,但程晷语气里可没有真的半点责怪。
程晏挥扇从容道:“罢罢罢,今日我等是上门做客的,何必管那些,说多了,岂不是和东家长西家短的人一样了。”
二人正欲进门,又听说聂家的人来了,因程晷嗣母聂氏是聂家大姑太太,程晷和聂家的人非常熟稔,他妻子韩氏之母也是聂氏女,程晏就更不必提了,宗妇三少奶奶也是聂氏女,二人赶忙迎了上去。
聂家来的是次辅聂攸从,他俩个儿子同程晏程晷都熟稔,聂攸从次子聂平申和程晏同在太学是同窗,但聂平申年纪不小了,已经恩荫出仕,不准备走科举一途,他平日和程晏关系还不错,今日倒是有些生疏。
程晏素来把心思隐在骄矜的外表下,见聂平申透出疏离,也并不上前,倒是聂平申的兄长聂平华,平日里是个二世祖,心思直爽,暗道弟弟不懂事之后,才上前解释:“我们家看中了那姓林的后生,哎,太学里有些同窗时常诽谤生事,说你和他有些龃龉……”
这事儿程晏倒是知道,韩渭头一个就告诉他了,是楚达醉酒胡言说的,虽然当时只有几个人在场,但这些人表面畏惧程晏不敢多嘴,私底下谁知道他们说什么?程晏并不放在心上,但见聂家人这般维护林寒哲,怕是林寒哲也应下了和聂家的婚事。
他冷哼一声:“外面这些风言风语我从不辩白,林兄和我虽然关系不甚很近,但也不错,更何况坊间传闻更是无稽之谈。”
连楚达都亲自解释,是他自己胡乱说的,还因此羞愧的要退学了。
什么二男争一女,吏部尚书的公子横刀夺爱这种言论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也仅限于在太学里私密话题,但知情人士该知道的也都传的沸沸扬扬了,毕竟林寒哲和程晏还曾共同赴宴,看起来也没什么龃龉,故而那些人不敢闹大。否则林寒哲否认,他们岂不是枉作小人。
聂平华见程晏如此,心道,你是无所谓,你反正抱得美人归,我妹妹就吃干醋了。本来聂家早就看中林寒哲了,但林寒哲回绝,众人都不知道是为何?还是此时发生后,聂家又招揽,林寒哲才同意。
故而,聂六小姐很是不平,认为那顾家女薄情寡义,林寒哲却被负了,自己一片痴心,还被拒绝过一次,虽然得偿所愿,但总心中怒气难消,她和二哥聂平申关系一向不错,因此聂平申和她同仇敌忾。
这些聂平华当然不会同程晏提起,只是谈笑风生说些其他的,程晏心中有数,聂家他压根没怎么放在眼里,聂家第三代科举出仕的寥寥无几,若不是科举正途出仕,根本无法任高官,这也是程家这个地位,程晏等人还要科举的缘故。
妙娘和程氏也带着双胞胎弟弟一道过来了,此次顾清沅也来了,妙娘和程氏去往二门处往女眷方向去,双胞胎因年龄尚且小,还跟着母亲姐姐。
五房现在主持中馈的是程温第二子程昐的媳妇,因程温长子娶了公主,别府居住,故而娶的二子的儿媳妇便是特意主持中馈的。程氏还道:“她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兄长是御史,清流中的清流。”
这般妙娘就明白了。
不过因为他们从直隶赶来,比旁人都晚了一会儿,屋内已经坐满了女眷。
程昐之妻龚氏听下人来报:“直隶参道的夫人到了。”
她虽久居京中,但有程家老仆人提点,一下便道:“是八姑太太来了吧,快些请八姑太太进来。”
坐在主位的是宗房太太费氏,她是程晏生母,身畔带着的是侄女魏令月,今日此等喜事,肯定许多诰命往来,她为侄女筹谋一桩好婚事。下首则是二房的聂氏罗氏,这二人是特意来捧场的,其余如聂家,是聂攸从的夫人带着女儿六娘在此,还有不少王孙夫人,济济一堂。
但这些人听闻程氏和妙娘要来,都兴奋起来,有人还打量罗氏费氏以及聂六娘的脸色。
罗氏是程晏嗣母,名义上的母亲,费氏却是程晏生母,二者相见不怎么说话,听说费氏曾经还想插手程晏选妻,但是她的意见被吴老太君不予采纳,反而选了罗氏看重的人顾氏。
而聂六娘的未婚夫林寒哲,原本的妻子是顾氏,却被程晏横刀夺爱,聂六娘向来不肯屈居人下,怕是和这马上要进门来的顾姑娘有官司要打。
个个都是看热闹不嫌事情大,一会儿看费氏,一会儿看罗氏,又看向聂家母女。
还有人在想若是聂六娘和顾姑娘闹起来,宰相夫人聂氏不知道是帮娘家弟妹,还是帮婆家人……
又有人想,都说罗氏为了讨好嗣子,不惜专选美女,不看家世,也不知道这顾姑娘美成什么样?才会让一贯骄傲的程晏都不惜拜托嗣母横刀夺爱。
所以大家的眼睛都热切地盯在进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