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院墙墙根处传来一声唿哨。
裘潮生心念一动,知是底下阵已摆好,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一鼓作气,踩瓦上前,叠纵而起,于半空倒立俯冲,两手交替向下,掌风急催。
沈墟遭他一阵自上而下的抢攻,周身要穴皆被掌风笼罩,避无可避,只得顺势而下,落入院中。
脚跟甫一着地,压力骤减,裘潮生不进反退,转身跃上墙头,背手冷笑,模样甚是古怪。
沈墟立感不妙,刚要施展轻功,只听“呼呼”数响,头顶四周红影翻飞,早预备着的玄机堂弟子每二人牵一条赤红幡布,七层红幡或横或竖,或斜或平,如天边红云般不断变换滚动,层层相叠,铺天盖地,将沈墟围在正中。
沈墟知已中计,凝立不动。
红幡后人影疾奔,忽听“咻”一声尖鸣,有暗器自身后袭来,直打脚踝,与此同时,又有暗器从正前方袭向面门!上下夹击,他提气跃起,险险避过脚下那个,脚掌尚未落到实地,另一个已直射眉心而来,此时再想矮身已是不及,电光火石间,他自怀中掏出一枚铜钱,扣在指尖。
“玎”的一声脆响,一根漆黑钢针穿透铜钱,落在脚边,针尖淬着青光。
有此一击,沈墟就明白过来,这什么“招魂阵”,其实是以乱舞的红幡作障眼法,以便其后弟子隐匿身形,暗施杀手。
他们发射暗器的时间契机与方位也很讲究,一次从数个方向同时出手,皆瞄准在人力所不能及的刁钻部位,使阵中之人顾此失彼,手忙脚乱,从而乱中出错,失手就擒。
红幡逐渐收拢,愈围愈近,暗器发射的间隔也越缩越短,沈墟怀中铜钱很快掷完,他在躲避的同时也在留心观察红幡背后那帮来回奔跑的身影,很快,他就发现了他们位置变化所遵循的规律,依照的乃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遁甲之术。趁他们走位换人之际,他飞身而起,乘隙蹿上,眼看要突破顶上红幡,只听场外有人一声暴喝,头顶红幡骤然扯直,原本光滑的布面霎时垂下万千倒锥,寒光凛凛!任谁撞上,身上都会被刺出上百个窟窿!
原来这里头还藏着这般恶毒的机关!
眼见突围无望,沈墟去势顿收,回旋转下,心想今日莫不是要丧身于此?
死便死了,倒也没什么。
只是心里头有些失落,像是有个小小的人儿在扯着整颗心往下坠,坠进一片灰蒙蒙的湖,上不上下不下地漂着,浮着,缩紧了,战栗起来。
他闭了闭眼睛。
许是苍天眷顾,也许是他命不该绝,低低的喘气声中,一声“接住”听来是那般清晰有力!
十丈软红中,一道青锋刺破桎梏。
他动了,雪白的影子如清风拂境,快成斑驳的残影,避过瞬间齐发的针雨,他驻足,平平伸出手,宽大的衣袖水瀑般垂落,露出一截莹白晧腕,而那只修长洁净的手中,已多出一把长剑。
不欺剑锃亮的剑身倒映出一双清隽的眉眼,他抬眼望向来处,望见送剑入阵之人,眼波微动。
“不用谢啦。”
玉尽欢歪坐墙头,晃悠悠荡着两条大长腿,他又换了一身靛蓝长衫,衣带飘飞玉佩珑璁,还是那个言笑晏晏的公子哥儿,一挑眉一飞眼,完美诠释斯文败类。
沈墟动了动嘴唇,想问一声你去哪儿了,终是没问。
也不必问。
回来就好。
那颗落进湖中的心于是又湿漉漉地回归原位,带着些不知名的雀跃与欢喜。他转回眼睛,澄澈的目光扫过层层红浪。。
此时他手中有剑,剑心如人,有所凭依,傲气自生,随手舞一个剑花,浩荡剑气便震惊了所有人。
世上很难有人能抵挡住沈墟的剑。
一人也好。
十四人也罢。
间或响起的哀嚎声,与呲啦裂帛声交相辉映,几乎吓裂了这帮人的胆,漫天红幡被盛大剑气刺破,碎成一片一片。
夜空中宛如下起掺了刀子的红雨,雨中立着一袭飒飒白衣,清冷沉静,像浴血的修罗,又像渡厄的神祗。
待最后一名玄机堂弟子也被倒转的剑柄点了穴,在面前直直倒下,又有人打侧面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