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无力的扯开了眼皮,叹息似的道:“朕这一生都在京城,死就不回去了,长途跋涉,没有必要。”
他沉默的点了点头,手指用力的抠紧了床单,指尖发白,他轻声问,“陛下,皇位传给谁?”
“皇弟吧,大齐也就他一个皇子了。”大概是知道必死无疑,皇帝此时此刻慈祥的像个老人,之前的各种阴鸷仿佛过眼云烟,又仿佛是不真实的另外一个人,他说起褚卫也不在是嘲讽的语气,而是显露出一点儿深藏的情亲来,“他这大半辈子都在奔波劳碌,是时候在京城安生下来了。”
“不可以。”卿宁眼睛一闭,一滴泪水猛地砸到了皇帝的脸上,“陛下,您不可以把皇位留给将军。”
有那么一瞬间,皇帝脸上出现了惊愕,“你什么意思?”
“将军这一生,追求的是自由,陛下,皇位,是个囚笼。”他握住了皇帝的手,“您把皇位传给我。”
“呵。”皇帝短促的轻笑了一声,那种轻蔑的、刻薄的甚至是阴狠的感觉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眉头高高挑起,伸出舌尖舔过毫无血色的薄唇,“朕的皇后,你野心很大。”
“陛下,我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卿宁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的全砸在了皇帝的衣袖上。
“哭什么?”皇帝嘲讽似的拉了拉嘴角,语气却又带着心疼,“朕又没说不答应你。”
“我知道陛下一定会答应我。”卿宁哭的更凶,然后猛地心里来了气似的,甩开了皇帝的手,“你就要死了,你马上就要死了……”
他哽咽的接不下去话,嘴唇颤抖,话语几乎咽在喉咙里,“可你问我哭什么。”
皇帝突然笑了,“卿宁,其实我很值得了。”
他说完这句话,高声叫了外面的人进来,“送皇后娘娘去休息,至此之后,不许他踏进朕的房间半步。”
侍卫应声之后强迫着卿宁往外走,卿宁声音嘶哑,“你什么意思?不准我来看你?褚未,褚卫!”
房门渐渐关上,门里的皇帝闭上了眼睛。
卿宁派人去通知褚卫的时候并不知道皇帝的情况,于是褚卫得知胜利的消息之后也没有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之前剩在军营里的人都是受过伤的,脚程也比较慢。
他们是第二天才到城里的,这个时候城里已经挂满了白色的挽联,城里的百姓都面色悲戚,身着素色的衣服,腰间系着麻线。
他们都知道,皇帝是因为死守城门延误了治疗时间才薨逝的,因此心里格外的感激。
褚卫还不知道是谁出了事,看见城里这个情况之后立马夹了夹马腹,快速去了县官那里。
皇帝有旨:士兵战后疲累,他死后不必回京,不必大葬。
卿宁像是提线木偶似的跪在灵堂里,直到褚卫进来,眼睛才渐渐聚焦,“将军。”
他的喊声刚出口,眼泪就跟决堤似的涌了出来。
能让卿宁以皇后的身份守灵,死的是谁不言而喻,褚卫抿紧了嘴唇,“他怎么走的。”
“中毒。”卿宁泣不成声,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他当时受了伤,根本没告诉我箭上有毒。”
褚卫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他蹲在了卿宁的旁边,低声道:“守城门根本不差他这一个人,他明知道箭上有毒不去医治却要来守城门,为什么?”
卿宁被褚卫问的愣住了。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褚未为了百姓而亡没什么不对,但这还远远没有到那种紧迫的时候,还远远没有到那种需要一个皇帝上阵做小兵的时候,为什么?
他刚刚止住的眼泪又猛地流了出来,十指用力的抠紧了褚卫的衣领,压抑的吼了一声,“这不可能!”
“我了解他,卿宁。”褚卫站了起来,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了一眼皇帝棺材,然后转身走了。
他永远接受不了用生命给的成全。
卿宁抹了抹脸上根本干不了的泪水,这个世界必须尽快结束,褚卫要的自由,他要尽快给他!
三天后皇帝下葬,就埋在这个边陲小镇的高地上,俯瞰着他保护过的这片江山。
宫里的大太监在皇帝陵墓前宣旨,把皇位传给了皇后。